白色数据板

补天士发现威震天又孤身一人在背离记角落里吃饭。

　　机器狗照例不在。自从寻光号去了一趟亡灵星球，机器狗就和威震天日渐疏远。他们曾经形影不离；可现在补天士一天遇见好几次威震天，却看不到哪怕一次机器狗。于是补天士走了过去，决定趁机和威震天说几句话。

　　“怎么就你一个人？”补天士说，“不觉得孤单吗？”

　　威震天停了嘴，抬起头看着他。他拿着半空的酒杯，在威震天对面坐下。威震天的目光始终跟随着他的头雕，不过已经重新开始了咀嚼，把嘴里剩下的能量块咽了下去。

　　“历来如此，”威震天说，“习惯了。”

　　威震天继续低头吃饭，似乎没有谈下去的意思。补天士的逆反心理顿时涌了上来。既然威震天不想谈，那我偏要谈。他搜肠刮肚，找出了些搭讪专用开场白。

　　“你在寻光号上待了多久？”蠢问题，所有人都知道威震天是哪天来的。“我已经当了两年舰长，”天尊在上，真是太久没团建过了，台词功力严重退化；幸好还没沦落到问威震天是做什么工作的程度，“现在这里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这倒是真话。

　　威震天又吞下一口能量块，然后接了话。“我在寻光号上待的时间很短，但经历的事很多，”威震天一字一顿地说，“震荡波花了四百万年才给我整出了个黑洞奇点，小诸葛两个月就弄出了时光机手提箱……”

　　“小诸葛之前也偷偷研究了很久嘛，”补天士说，“也不知贪污了多少汽车人经费。”

　　“幸好震荡波用的主要是他自己的钱。”威震天说。威震天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又立刻把笑容压了下去。

　　“奥利安——擎天柱以前也拿震荡波的钱，”补天士说，“所以我们都知道震荡波热衷于在各种奇怪的领域撒钱。”

　　“确实如此，”威震天说，表情愈发忍俊不禁，“他是哲拉萨斯的关门弟子，在镇天威时代就已是朝廷贵人……我们这些下等人可没法理解他的消费习惯……”

　　“反正无论在赛博坦上是什么出身，”补天士说，“我们最后都去了地球，都得忍受同样潮湿，同样的生锈，同样的蚊虫……”

　　他们同时沉默了。地球对他们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至少现在都结束了，”威震天说，“战争结束了。”

　　“四百万年，”补天士说，“像梦一样。”

　　威震天的用餐也结束了。他麻利地收拾好了盘子，打算自己送到背离那里，而不是等着背离来拿。可威震天一向吧台靠近，所有人就都迅速远离了吧台。只有背离留在原地，以惊人的镇静收下了脏盘子。

　　“明天见，”威震天对补天士轻声说，“希望你能准时到舰桥。”

　　然后威震天便离开了背离记。他每到一处，人们都会空出一大片，避他不及。

　　补天士喝完剩下的酒，向背离结了账，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上床躺下，想起威震天不久前还是霸天虎头子，专横跋扈，嗜杀成性，和人说话的时候有那么凶狠而傲慢的表情……可现在却如此温顺，如此孤独地缩在这里，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提高。整艘船的人都看着威震天，但没有人愿意接近威震天。而在没人看着威震天的时候，威震天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总之，他那样有点可怜。补天士想。

　　他昏昏睡去，半夜醒来，打了几盘游戏，然后再睡觉。第二天他果然又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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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光号的引擎出了些问题。幸运的是，附近正好有一座星际港口，寻光号可以在那里休整。通天晓带上了萨隆律师去和当地总督交涉，申请赛博坦人的居留权。补天士给所有船员批了一整天的假，自己也去港口游玩。威震天留在了船上。

　　与没见过世面的量产兵船员不同，补天士一生中去过无数星际港口。仅仅一小时过后，他就彻底玩腻了。但他更不可能去通天晓那里帮忙谈判，因为他这辈子最恨那些字很多的条款。思考再三之后，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寻光号上。

　　绝大多数船员都还没回来，寻光号空空荡荡。背离也出去了。于是他自作主张跳进吧台，找了些他喜欢的饮料和能量零食，打算带回房间吃。当他从吧台里探出头来时，他差点撞到威震天的鹰钩鼻。威震天迅速朝后退了一步。

　　“我还以为有小偷呢，所以过来看了下，”威震天说，“原来是你啊。你打算给背离付钱吗？”

　　“寻光号是我的，背离记是寻光号的，所以背离记也是我的，”补天士说，“我免费拿点怎么了？我是舰长！送我是应该的！”

　　威震天叹了口气，然后拿出了自己的钱，放在吧台上。“迷你金刚经营生意是很不容易的，就别额外添堵了，”威震天说，“再说了，寻光号也不是你的吧？明明是漂移出的钱。”

　　补天士眯起光学镜。“谁告诉你的？”他冷冷地问，“我不记得我和你说过这事。”

　　“湍流说的，”威震天说，“我布置了非虚构文学的作业。湍流说他识字不全，我就让他口述，我帮他写。”

　　“那湍流得了几分？”补天士说。

　　“不及格，”威震天说，“他语文太差了，你们汽车人量产兵的数据包怎么回事？我从来不会这样教我的量产兵。”

　　补天士撕开了包装袋。“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补天士边说边把零食塞进嘴里，“何苦学那么多东西？保持着无知死去也是一种幸福。”

　　“我对此保留意见。”威震天说。

　　威震天思考了一下，突然反应了过来。

　　“你只是在为你自己不想学而找借口吧？”威震天说，“四百万年的星际战争……但你一直没学星际法，对不对？你连一行法条都说不出来，所以你只能让通天晓和萨隆去包办，身为船长却完全无法参与谈判！”

　　“我不学习怎么你了？我不看字怎么你了？”补天士愤怒地把零食袋拍到吧台上，“你自学那么多又怎样？不还是打输了内战？你甚至也和我一样没法帮通天晓去谈条件——”

　　“那是因为霸天虎军队多次进攻过这个港口！”威震天说，“四千年前一次、两千七百年前一次、九百年前一次、五百年前又一次，四十年前还有一次小型的……有机生物的历史记忆很短，这片土地也换过许多次主人，但霸天虎的侵略实在是太频繁了，他们不可能记不住。我怎么能去外面露脸……他们会把整艘寻光号都炸掉的……”

　　“汽车人其实也在这里执行过很多次特别军事行动，”补天士说，“但他们还是会好好接待通天晓。”

　　“提尔莱斯特执行官的名号响彻宇宙，连银河议会都会给面子，”威震天说，“我就算了。”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说话。补天士又拆开了一袋能量块吃。出乎意料的是，威震天也伸手过来，拿走了两块。补天士瞪着威震天。

　　“我付过钱了。”威震天说。威震天又拿了一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