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

为了获得经济独立,从轮胎家里搬出去住,针鼻开始出售以前从声波手里得来的威震天遗体。

  起初,他瞒着轮胎在网上向钉子户偷偷卖枪,出掉了几把尺寸较小的枪支,赚到了第一桶金。接着,他用这笔钱在外面租了房子,然后从库存里取出了一些更大的枪,打算在出租屋办一场线下拍卖会。

  参加拍卖会的人比针鼻预想的多很多。尚在附近活动的虎子们几乎都来了,这倒不意外。这些虎子几乎全都出不起钱,过来看了一眼就走(有些人甚至是来偷针鼻的零食吃的,针鼻只能装没看见),这也同样不意外。

  但许多闻所未闻的汽车人竟然也来参加,这使针鼻难免感到惊讶。无论是针鼻自己,还是威震天,都应该和这些汽车人素昧平生才对。

  他们要威震天的遗体做什么?针鼻感到非常担忧。我太需要这笔钱了,可万一他们买枪回去是为了渎尸呢?

  不过针鼻最终还是认出了其中的不少汽车人,比如合金盾,因为针鼻在有一次被汽车人俘虏时,差点被合金盾开颅取情报。还有漂移!在漂移仍然是死锁的时候,针鼻就无故被死锁殴打过很多次,全靠魔牛解围。还有一些著名汽车人,针鼻就更是眼熟了,比如钢锁,比如旋刃,比如大黄蜂……

  大黄蜂一边仔细观察着枪身,一边和空气说着些怪话。针鼻不敢打断大黄蜂。据说领袖死后,大黄蜂悲痛欲绝,精神分裂症日益恶化,针鼻想道。汽车人不是向来夸耀自己的精神卫生服务优于霸天虎么?大黄蜂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地?

  “你这枪保真么?”大黄蜂突然说,“你要怎么证明这真的是威震天的身体,而不是你随便拿了把枪,然后贴上霸天虎贴纸呢?”

  “阿蜂,不至于吧,”漂移说,“这一看就是真的呀。而且我以前用过威震天很多次,不会认错的。”

  漂移当即拿起一把适合他手掌大小的枪,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一圈,甚至像模像样地瞄准了一下针鼻留在桌上的水杯,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就连手感都和以前一模一样,”漂移感叹,“只不过再也不会说话和发号施令了……”

  “那不是好事吗!”旋刃说,“但手感要复制起来也很容易吧?霸天虎都是撒谎成性的,我可不信这区区小卒能拿出真威震天来卖。这整个拍卖会都有可能是敛财骗局呢!”

  “我也许是没什么钱,以至于需要拍卖威震天,”针鼻气得几乎要变形。汽车人都是像轮胎一样蛮不讲理的吗?“但我还没有沦落到诈骗的水平,我是不会拿赝品骗人的!再说了,你们不都是和威震天缠斗了四百万年吗?难道会认不出差点要过你们命的东西?”

  “我听警车说,这些枪里还残留了一些威震天的神经反射,”合金盾插嘴,“那其实应该有个很简单的检测方法,让我试试……”

  合金盾向陈列着枪的桌子走去,然后猛地亮出了指尖上的脑科探针。说时迟那时快,桌上的枪支瞬间活了过来,长出了螃蟹似的小脚,争先恐后、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桌子底下。合金盾蹲下身子,朝枪蟹们挥了挥针头。枪蟹们挤在一起,随着合金盾的每一个动作而瑟瑟发抖。几秒钟后,大枪蟹们似乎做出了联合决议,往合金盾的方向踢来了一只最小的枪蟹。合金盾用针尖戳了它一下。它就像触电一般僵直起来,然后变回枪的模样,躺着不动了。

  “啊这。”大黄蜂说。

  “威震天在寻光号上的时候怎么不表演这绝活?”旋刃说。

  “这绝对是威震天,如假包换的威震天,”漂移说,“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威震天的威震天了。”

  “以前角斗士集体接种疫苗的时候,威震天也是说什么都不愿打针,”始终沉默的钢锁突然开腔,“他甚至打晕了霸王,给霸王套上了矿工盔,想瞒过声波,让霸王顶替他被扎针……虽然霸王早就接种过了……”

  “真棒,现在没人能否认这是威震天了,”针鼻说,“那你们打算为威震天出多少钱?”

  “我只是来看威震天尸体的。”旋刃说。旋刃显然从未忘记过被威震天写进小作文的仇恨。

  “我只是来陪火炭的。”钢锁说。火炭正在顺手牵羊针鼻放在五斗橱上的能量糖。

  “我很久没碰过枪了,我真怀念那种感觉,”漂移说,“我只要这把尺寸合适的。两百万,如何?”

  这已经超过了针鼻之前赚的总数。“当然可——”

  “两千万,”大黄蜂说,“所有的枪。”

  漂移看着大黄蜂。大黄蜂看着自己身旁的空气。漂移眯起光学镜。

  “两千一百万,”漂移说,“把所有的枪都收藏一遍也不错。”

  “四千两百万,”大黄蜂说,“我马上就能让钱到账。”

  漂移开始面露难色。

  “你甚至都不怎么喜欢威震天,”漂移说,“凭什么——”

  “谢谢,”针鼻立刻打断漂移,“大黄蜂你需要打包么?是要纸袋,还是要塑料袋,还是要环保——”

  一阵惊天巨响淹没了那个“袋”字。整个房间都在震动。钢锁猛地把火炭护在身下,合金盾和枪蟹一起躲进了桌底,旋刃立刻亮出了胸甲里的机关枪,漂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两把刀。唯有大黄蜂一动不动,只是翻了个白眼。

  又一阵巨响,接着是急促的引擎声。一辆红色的跑车不知怎么的从阳台上开进了针鼻家里,砸烂了客厅的茶几,然后变形成了一个醉得东倒西歪的补天士。

  “我把,”补天士说,“我把……我把……我把飞艇?飞车?”补天士打了个嗝。“也可能是飞船?我忘了我开了什么了,总之我停在了公寓屋顶上。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你只是把别人的房子砸了个洞,还弄坏了家具,”大黄蜂干巴巴地说,“除此之外,你没打扰到任何事。我正要和针鼻成交。”

  “你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漂移担忧地说,“你这个状态不能开车的。”

  补天士没理会漂移。“成交?……哦,成交!对了,你在卖威震天!”补天士醉醺醺的目光滑翔到了枪上,然后又投向针鼻。“拍到多少钱了?”

  “四千两百万,”合金盾说,“我也想要有这么多钱……”

  “四千两百万,”补天士说,“才这点!”

  补天士金色的手指在大腿上抹了一把,魔术般的掏出了一张卡。“我出两倍,”补天士说,“给我吧。”

  大黄蜂看了补天士一眼,然后闭上了光学镜。“一亿。”大黄蜂说。

  针鼻还没来得及高兴到变形,补天士就说:“三亿。”

  房间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补天士身上。大黄蜂咬住了嘴唇,似乎内芯斗争了好一会,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表示放弃。

  “谢谢惠顾,”针鼻快速地说,“补天士你需要打包么?是要纸袋,还是要塑料袋,还是要环保——”

  “我带来了一些纸箱,放飞车上了,”补天士边说边又打了个嗝,“把枪都装那些箱子里就行。”

  “我来帮忙,”漂移说,“我送你回家吧,你不能再开车了。”

  在开飞车回去的路上,补天士向车窗外足足吐了三次。“幸好米尼莫斯不在,”漂移忍不住说,“不然他又要休克了。这可是高空抛物,万一呕吐物淋到人怎么办?”

  “这是呕吐物,又不是融合炮,”补天士说,“淋就淋呗,死不了人的。”

  说罢,补天士又吐了第四次。两人沉默着开了一段路。

  末了还是漂移先开口。“所以你到底是上哪搞来这么多钱的?”漂移说。

  “我继承了领导模块,”补天士说,“赛博坦历代领袖都在领导模块内侧刻下了他们的私人金库账号密码。现在他们的钱都是我的了,包括镇天威的。”

  漂移一时失语。“可你甚至让我为你报销了来参加救护车葬礼的路费!”漂移说,“你还让我出钱买了寻光号,你甚至让我给船员发零花钱……!”

  “哎呀,都是过去的事了嘛,”补天士说,“实在不行,你就从箱子里拿一把威震天回家当补偿呗。如你所见,威震天可是很贵的。”

  “我不要威震天,”漂移说,“请还我钱。”

  接着漂移又思考了一下。“当然在汇款的同时再附送一把威震天也不错。”漂移补充道。

  “也行,”补天士说,“送你两把都行。别让大黄蜂拿到手就行。”

  “大黄蜂只是和你竞争过一段时间而已,”漂移说,“用不着这么记仇吧……”

  漂移顿了一下,旋即发现了补天士说辞中的漏洞。

  “大黄蜂也继承过领导模块,”漂移说,“他怎么就不像你这么阔绰?”

  “光是把领导模块拿在手里是没有用的,得和它合二为一才能看到密码,”补天士说,“要不是威震天用融合炮打死过我,我也不会有这个机会。奥利安也是吃了一发融合炮以后才真正得到了领导模块;汽车人能有如今的成就,可都得谢谢威震天。”

  “那可真是太感谢他了,”漂移说,“他还欠我养老金呢。”

  他们到了家。漂移拿走了四把威震天,因为补天士在车上吐了四次。补天士向漂移发了个包含酒嗝的飞吻作为道别,然后拿出钥匙,花了足足十分钟才终于对准了钥匙孔。

  家中空无一人。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装着枪的箱子都拖进屋里。接着他便瘫在沙发上,麻木地凝视着天花板。

  手机发出了一声提示音。他低下头,发现漂移和针鼻都收到了汇款,不约而同地发了同一个“谢谢”表情包给他。他想笑,结果却又涌上来一股呕吐的欲望。他勉强支起身子走向厨房,吐在了洗手池中。他打开水龙头。流水的凉意终于让他清醒了几分。

  要是你还在的话,他想,你绝不会允许我这样……你会催我,骂我,然后抱起我,照顾我,然后……

  他想不下去了。他回到了沙发边。他呆呆地看着纸箱里的威震天。

  一股冲动猛地攫住了他。他从箱里随手挑出一把枪,把枪口塞进嘴中,然后扣下了扳机。

  什么都没有发生。房间一片寂静。

  他拔出枪,甩了甩枪管上的口水。接着他突然瞄准了桌上的酒杯。

  枪声响彻客厅。酒杯应声而碎。

  “混蛋。”他骂道。但他还是不禁笑了起来,随后又开始发抖,感到有清洗液从光学镜中流下。

  枪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变化,在他手中变形成了虫子似的东西,爬到了他的脸上,贴着他的眉眼,仿佛是要安慰他。

  他合上光学镜,感到一阵昏沉。他又想喝酒了。

  他迈向厨房,打开橱柜,然后意识到自己刚刚打碎了家里最后一只完好的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