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偿

井然有序的船长室间间相似,满地狼藉的船长室各各不同。

  补天士的房间里一片混乱。威震天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半个月,补天士非但没有支楞起来整理房间,反而从各个星际旅游景点买回了更多杂物。在最初的一个礼拜里,威震天没有对这失控的局面发表任何意见,补天士认为这是赞同的信号。但今天威震天似乎是终于忍不住了。

  “我要去舰桥上班了,”威震天说,“你最好在我回来前把房间收拾干净。”

  补天士正斜躺在充电床上玩手机,胸甲上还有残余的酱料印子没擦。旋刃的拟人直播翻车过于精彩,所以他没有抬头看威震天。“好的呀,”补天士说,“路上小心。不要谋杀任何船员。”

  他听见威震天叹了口气。“如果在我回来的时候,房间仍然是这种被十个漂移聚众呕吐过的状态,”威震天说,“那我就搬出去住。永久地。”

  补天士依依不舍地给旋刃的直播间设了静音,转过头来对上威震天的光学镜。“可是,威……”他用他最楚楚可怜的语气说。

  威震天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最终又坚定了起来。“别玩这套,”威震天嘶声说,“你必须得打扫,否则这根本就不公平。已经半个多月了,一直都只有我在清理整个房间,你总得有点对等的表现吧?寻光号是一艘自由的船,而自由和平等密不可分——”

  “可我不想浪费和你在一起的任何一秒啊,”补天士说,“扫除是什么时候都能做的,等寻光号回到赛博坦,我可以用我机生剩下的每一天都用来做卫生。但趁我们还在天上的时候,我只想和你……”

  一起打发时间。一起在垃圾堆里睡觉。一起欺负雷击。一起吓唬漂移。一起帮帮湍流。一起逃跑。一起自由。

  “……一起当联合船长。”他说。

  威震天移开了目光。

  “只要寻光号还存在,我们就一直会是联合船长,”威震天说,“但只要这房间还是这副模样,我就不会继续住在里面。我相信你能来得及的。我相信你能控制你自己。”

  威震天走了。

  补天士在充电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彻底睡饱以后,他才终于鼓足了下床的决心。

  威震天没有夸大其词,房间确实乱得像是有十个漂移来这里嗨过。补天士一下床就一脚踩在了昨天用剩的按摩棒上,在床下的杂物堆里摔了个狗啃泥。他的脚趾似乎还误触了某个开关。无视了主人面甲上火辣辣的疼痛,按摩棒自顾自在地板上震动了起来。

  补天士骂骂咧咧地起身,环视着被他糟蹋多年的卧室。

  这是船长套间,卧房比普通船员大很多,有独立卫浴,甚至还有间小厨房,尽管他只会用到厨房里的微波炉。

  然而这些多余的空间早已成为了一种诅咒。

  如今,补天士在房间里几乎没有立锥之地。地上满是喝空的饮料瓶、没扔的打包盒子、用过的跳蛋和肛珠、溢价的景点纪念品、通天晓送来的数据板(未读)、漂移送来的传教小册子(未读)、漂移送来的电路增压剂(用了一半)、电量干涸的游戏机手柄、缠成一团的电线、只剩一只的蓝牙耳机、三条来历不明的轮胎、布满刮痕的滑板、没拆封的手榴弹、没上保险的手枪,还有没拆塑封就被退回的补天星(补天士一直想查出到底是哪个不懂欣赏美的船员退的,但通天晓和威震天都说如果他追究的话就犯法了,会提起公诉)。

  补天士深吸了一口气,踮起脚尖,在杂物构成的丛林中穿行,勉强平安到达了卫生间。他想先洗把脸再开始打扫。

  卫生间的景象很快就扑灭了他的希望。

  威震天只要够脏就会洗澡,而补天士通常只会拆下用旧用脏的外甲,换上表面锃亮的备用甲;等备用甲也脏了,他就再换新的备用甲;等备用甲见底了,他就去用过的外甲里挑一件不那么脏的,装在身上继续用。

  每当威震天催他洗甲,他都会回答说:我下次洗。当然,“下次”的意思就是“永不”。

  而现在,日积月累的“永不”正矗立在卫生间里,默默地俯视着补天士。威震天已经替补天士把它们都分好类叠了起来,其决心昭然若揭。但补天士数了一下各房间该洗的、该扫的和该扔的总量,他的火种只能感到一股安静的绝望。

  如果这是在地上,在野外,那他兴许还能用烧垃圾来解决问题(至少以前在警车、铁皮、大黄蜂、天火、爵士和弹簧向擎天柱集体投诉热破个人卫生问题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处理他房间里的东西的)。但这是在宇宙里,在他挚爱的寻光号上,他绝不会纵火。可他更不想让威震天离开。

  难道我真的要把人生中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全都献给……大扫除他痛苦地想,那该有……多么的……无聊啊!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猛地想起自己还没关闭旋刃直播间的窗口。

  好旋刃,救救我,他忙不迭解除了锁屏,不愧是我第四信任的船员……没错,只要开着直播,有个声音在响,那扫除的过程也就不至于太难熬……

  然而直播间一片漆黑。

  旋刃下播了。根据评论区的小道消息,刚才旋刃和钢锁在铁堡户口的话题上吵了起来,最后钢锁找到了旋刃的真实房门号。目前钢锁已经由于故意杀人未遂而被通天晓逮捕,而旋刃正在ICU接受急救治疗。

  撕心裂肺的绝望感顿时攫住了补天士的火种。连当背景音的直播都没了,这叫他怎么打扫房间?就凭他手机里存的那些听过几十亿遍的口水歌?不可能的,不等他弄完一个柜子,他就能无聊到重新睡着……

  他在水池里洗了把脸,然后踮起脚尖,失魂落魄地从卫生间回到充电床上躺下。他已经万念俱灰,只得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准备接受被威震天再次抛弃的命运。

  房间里一片死寂,徒留按摩棒的嗡嗡声。补天士会忘记很多事,但从不忘记给按摩棒及时充电。于是它现在便不识相地继续震动着,对主人的悲恸熟视无睹。

  蓦然间,补天士的脑模块里浮现出一个想法。

  也许……哪怕没有直播,他也有办法能边扫除边自娱自乐。

  他再一次爬下充电床,决定首先清洗备用甲。他用脚趾关闭了按摩棒的震动模式,然后斗志昂扬地走进卫生间。他从叠得最高的那一堆上拿下了一块变色成了绛红的小腿外甲。他打开了水龙头。他也开始了对接幻想。

  做卫生太无聊了,给自己一点补偿很正常。

  如果威震天在这,他会说什么?他会做什么?答案并不难找。光这样可洗不干净你那脏东西,威震天会说。你得用上钢丝球。钢丝球在哪里呢?水池右上方,放浴缸架子上了。得伸出手……

  他侧过身子,然后他那湿润的接口顶端就碰到了水池柜门上的把手。他很轻松就够到了钢丝球,接着他又在把手上摩擦了一下。一阵朦胧的暖意涌了上来。他假装那把手就是威震天的手。靠着把手带来的动力,他半小时就洗完了该洗的甲,并把它们通通丢进了烘干机。

  接着就是卧室里堆积的杂物。卧室的空间比卫生间更大,按理说有更多的可能性。补天士一边弯腰捡垃圾,一边不放过任何一个在椅子上、在充电床角、在五斗橱旁刺激接口外部的机会。可这些都比不上卫生间的柜门把手。接口的温度和湿度都降了下去,幻想里的威震天也逐渐模糊起来。这点触感已经根本不够用了,他想。他望向了乖乖躺在地上的按摩棒。

  冲洗按摩棒并没有花掉太多时间。他幻想自己手中的是威震天的输出管,接口也随着幻想而重新充能。他在接口顶端的外置节点上用力抹了几把,感到快感的火花在脑模块里跃动,然后便扒开接口上的保护叶片,把按摩棒缓缓地、耐心地、不紧不慢地塞了进去。他的交换液滴在地上,他的喘息开始紊乱。他强迫自己回到卧室继续捡垃圾。

  他蹲下,找到失踪的另一只蓝牙耳机。他站起,把手榴弹和手枪装进抽屉。他伸手,给积灰的手柄连上充电的电线。他弓身,把空盒和空瓶压扁再丢进垃圾桶。他张嘴,把余下的电路增压剂一饮而尽。

  每一个动作,每一次侧身,都会给他的接口施加压力,从新的角度带来刺激。当他弯下身,把整理完毕的纪念品打包塞进床底时,他感到按摩棒在体内动了一下,然后滑得更深。他不禁呻吟出声。

  休息吧。是时候来点真正的乐子了。脑模块里的一个声音说。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喝高了的漂移。不准偷懒!看看地上尚未整理的数据板!脑模块里的另一个声音说。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气急败坏的警车。如果你现在就这样走出房间,然后碰到了不知情的湍流,你算不算是成年赛博坦人在性骚扰青少年赛博坦人?脑模块里的第三个声音说。不知为何,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湍流本人。

  他对第三个问题的答案最感兴趣,但并不想冒身败名裂的风险。他很想和幻想漂移一道放纵,可他不愿让威震天对他失望。于是,就和平时一样,他在实践上往往会采纳警车的意见。更何况,他本来马上就要做完了。这是终点线前的最后一段跑道,他也许会减速,但他不会停下脚步。

  与威震天不同,他平时几乎不读书,因此需要整理的数据板也不多,无非是船上各种事务的报告。这些报告无一例外都穷极无聊,他必须得在里面夹着拆卸小说和修仙小说才能看下去。他从来都不理解,威震天怎么读得完那种东西,甚至还有精力写详尽的批注。也许威震天也在里面藏了拆片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脑模块里的声音又发了话,这回它听起来像旋刃。威震天正好不在,你为什么不看看他的数据板里有什么东西呢?

  这样不道德吧。像大黄蜂的声音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像天火的声音说。威震天这种疯子看的拆片会是什么样?年轻人不准看那种东西。像铁皮的声音说。威震天也许私藏了霸天虎军事机密。任何勇敢的汽车人都不会害怕去一探究竟。像擎天柱的声音说。

  众所周知,补天士是一名英勇无畏的汽车人,并且对领袖的所有命令都怀有炽热的忠诚。他义无反顾地走向了威震天那边的书架。

  在一大堆一模一样的工作用数据板中,他很快就找到了威震天的个人数据板。破解密码也意外的容易,因为威震天给数据板设的密码是“热破”加上他们从第一次见面到今年为止的年数。他感到一阵针扎般的愧疚,但随即想起他在威震天旧房间里安装的监控摄像头到现在都没拆,只不过他后来再也没去看过监控而已。于是他利索地解除了数据板的锁屏。

  一张巨大的、脱垂了的次级接口特写照片映入了他的眼帘。

  不,不是照片,而是视频,只是正好停在了特写次级接口的镜头那里。随着他打开数据板,视频就继续播放了下去。接口的主人是一台他不曾谋面的大型机,正在殷切地同时伺候着好几根输出管,面甲上洒满了浑浊的交换液。把次级接口强行扩大到这种程度无疑是一种酷刑,可陌生的大型机只是不断对着镜头痴笑,光学镜颇为迷离。

  这就是威震天藏着掖着偷偷看的拆片?

  意料之外的失望感几乎浇灭了他的对接欲,接口里塞着的按摩棒也不再是欢乐之源,而是变得碍事起来。这拆片太……普通了,无论是和他对威震天的幻想、还是和平日里众人对威震天的传言,都完全对不上号。撰写了黑狗队剧本的精神变态去哪了?他想,难不成真是声波代笔的?

  他不愿放弃,于是又打开了别的视频。视频似乎是按发表时间顺序排列的,一开始是拆卸录像居多,后来逐渐被直播录屏所代替。从弹幕发言推测,直播的时间甚至早于他的出生年月。于是他的火种又安定了下来。

  原来这是拆片考古数据,他想,这些片居然比我还老,怪不得拍得这么无聊。老铁桶大概只是在调查上古性癖,而不是真的喜欢对这玩意手冲。……不过他不就是那个年代的吗,难道是情怀?角色扮演?

  他的接口重新湿润了起来。他又可以了。他决定多看点古代视频,以了解威震天也许会喜欢哪些复古的风格和口味。他想为他俩的对接生活增点色。

  是的……我老是忘掉威震天其实也年轻过……他右手拿着数据板,然后用左手搓揉着他的接口。就当威震天小时候爱看这个好了……他那会是什么样?他是怎么抚慰自己的?……

  他开始想象,威震天会如何用那又黑又粗的手指打开威震天自己的接口。那同一双手能那样灵巧地打开他,把他从牙尖嘴利的变成一个气喘吁吁的、呻吟连连的、只会哀求过载的。这双手用在威震天自己身上时会怎样?威震天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完全失控,满嘴胡话,面甲潮红,接口止不住地收缩、翕动、流出交换液——

  只靠左手已经不再能满足他的接口,于是他打开了按摩棒的震动模式。酥麻的快感从接口处开始席卷全身,搅得他近乎失去平衡,连手都抖了起来。数据板掉在了地上。他弯下腰,打算捡起数据板,结果按摩棒也连带在体内位移,翻搅的力度使他趴在了地上。他淫叫出声,然后赶忙调低了震动的挡位。趴了一会以后,他总算再次站起了身。

  就再看最后一个视频,他想,然后我就把数据板放回去,假装无事发生,美美洗个澡,等威震天和通天晓交接完后回来。

  数据板的触屏比他想象的更敏感,在掉下去和捡回来的过程中,视频已经不知随机到了什么地方去。不过他原本也就不在意顺序,顺水推舟点了播放键。

  首先出现的是弹幕,刷屏刷得几乎看不见主播的面孔。

  然后威震天出现在了屏幕上。

  年轻的、尚未成为军阀的威震天,头盔上还能看出矿工黄黑条的痕迹,只是用红色涂料草草覆盖了一下,而这也是威震天全身唯一有遮盖的部分。其他的外甲已经全部卸下,火种与脏器都暴露无遗。随着弹幕的打赏和指示,威震天会对它们做出相应的动作

  热破被拷打过很多次,也拷打过别人很多次,他非常清楚这些地方被触碰时会有多痛苦。也有些弹幕觉得直播这些太过分,可随即便被反唇相讥的弹幕所淹没。要不是我们撒币,你永远都会留在矿井里,早就活活累死了,哪有命来卖身?有的弹幕说。稍微肢解一下又如何,用我们充的钱换一套新器官不就行了。有的弹幕说。前面的人在矫情啥呀,平时直播角斗的时候不也天天断手断脚掉内脏?有的弹幕说。

  而年轻的威震天只是笑着,颤抖着,向打赏的金主表达感谢。

  他几分钟前确实在幻想看到威震天发抖。但不是这种……这种……这种发抖。

  他知道自己该把数据板关上了,可他却点开了下一个视频。

  这是一场角斗直播,威震天VS毒蝎+霸王+钢锁。视频有一小时之久。他不敢看过程,直接把时间轴拉到了结尾。

  毒蝎的双手都被卸下了,霸王只剩变形成坦克的下半身在镜头里,上半部分不知所踪,而浑身伤口的钢锁仍然在和一个残缺不全的威震天扭打。角斗士的神情在疼痛和仇恨中扭曲。观众在鼓掌、欢呼、尖叫。

  这些观众在做什么?他想。他们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吗?

  “你在做什么?”威震天说,“你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吗?


八小时前

  “可我不想浪费和你在一起的任何一秒。”补天士说。

  补天士每次说这种话,口吻都是那么轻松。所以威震天只能匆匆离去,掉头逃跑。他不敢让补天士看到自己脸上的动摇。

  逃吧。这也确实是补天士最常对他说的话。逃吧,别管赛博坦了,别管擎天柱了。一起逃吧。

  看补天士提议的样子,简直要叫人以为逃跑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他每次都拒绝,补天士每次都失望而归。久而久之,补天士开始把这当成一种苦涩的玩笑话。漂移要失业了,补天士会说,因为现在你才是寻光号圣人™,一山不容二虎。那你是什么呢?他会忍不住反问。我?本补天士吗?补天士会故作惊诧,那当然是诱惑圣人所罗门堕落的恶魔马克西莫了!我不信教,他边笑边说。我也不信,补天士说,所以你也不是真的圣人。为什么不逃呢?

  他无法回答。

  他住过无数个比补天士的房间邋遢十倍的宿舍和群租房,可他要以补天士的房间太乱为借口搬走。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拒绝补天士多少次。他只知道,如果再这么和补天士亲密下去,他总有一天会同意逃跑,从而把补天士再度拉回四百万年前他推热破所进的那个火坑。

  热破当年就看穿了他的虚伪,如今补天士也总说他是在演戏……补天士给的理由亦令他无法反驳……他何尝不知道补天士话中有理!他何尝不知道,乖乖回赛博坦受审,最终只是在感动他自己……汽车人是元老院的继承者,从四百万年前至今都不曾对人民有过善意,审判他也绝不会是为了正义,而只是为了彰显权力。所谓时光机不过是锁死了因果的虚妄偏执,全宇宙里没有任何力量能补偿被他毁灭的一切生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控制自己不去作更多的恶(这话光是想想就虚伪得令人恶心),然后回赛博坦接受他应得的控诉与唾弃。而这样的未来每时每刻都在让他战栗。

  不,补天士根本不明白,他有多害怕这种唾弃……他何尝不怕被清算……他何尝不怕被千夫所指……他从未忘记过元老院和功能主义对他所做的一切,那种仇恨几乎碾碎了他的灵魂,但这和他对别人所做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他简直无法想象——不敢想象——他会如何被憎恨。整整四百万年里,他都与暴力相依为命。暴力是他的铠甲和脐带,保护着他,滋养着他,使他不用面对这些问题。然而现在他是赤裸裸的了。他不能不感到畏怯。

  可他又能和谁去倾诉这些呢?机器狗早已长眠,何况机器狗向来反感他懦弱的一面。漂移避他不及,钢锁又蔑视又忌惮他,而补天士……补天士只会劝他逃跑。补天士只想让他活下去。不,不,和谁说都不能和补天士说。

  机会是曾经有过的,在亡灵花海上,迎战塔恩时,紧急泡泡里。那是最好的时刻,但凡他能在那时死去——要不是补天士——

  他停了下来,右手扶住走廊的墙壁,左手捂住嘴。距离舰桥只剩十分钟的路,但他必须去一下卫生间。他在卫生间里干呕直至喉咙嘶哑,因为他意识到他正在为补天士救了自己的命而憎恨补天士。

  在接下来的八小时里,他用短信完成了绝大多数工作需要的交流。虽然可能性很低,但补天士也不是做不到突然暴起扫净一切,他想,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房间不够整洁的茬然后搬走,接着再想点别的办法补偿他。


此刻

  “我希望你整理的是这房间,我想让你看的是你留下的污渍,”威震天咆哮道,“而不是让你看——让你看我的——

  “我不知道,我以为——”补天士说,“我不是故——”

  在补天士能说完任何一句话之前,数据板就被威震天扔了出去,在墙上砸了个粉碎。补天士的双手竟然没有被一并扯下来,这使两人都有些吃惊。威震天后退了一步。

  “我很抱歉,”他从牙缝里挤出话。吸气……呼气……控制住自己,控制自己。“你只是看了一点……看了一点……四百多万年前就全网传播的……公开娱乐视频,而我就差点再一次伤到你。我……”控制自己,就像在舰桥上时计划的那样。“我得走了。我不能住在这里。”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不,”补天士说,“不,不,应该是我道歉。是我乱翻你的东西……这是你的隐私,虽然既不隐也不私……”

  仿佛是想要安慰他似的,补天士向他走来。他避开了目光,可补天士直勾勾看着他。“威震天……”补天士低声说。

  他不可以接受。他不愿意拒绝。他没胆量离开。

  一阵轻微的怪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补天士的脸色也变了,似乎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金色的手指突然飞向胯下。然而为时已晚。

  一根依旧在震动的按摩棒从补天士的接口里滑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湿润的钝响。

  “啊。”威震天说。

  “呃。”补天士说。

  “哦。”威震天说。

  “唔。”补天士说。

  “我明白了,”威震天说,“原来你在对着我的旧视频自慰。你为什么不和我直说呢?哪怕对着我本人自慰,我也不介意的。权当是一种补偿嘛。”

  “你明白个屁,”补天士说,“这是个意外。我没有对着你的旧视频自慰。我只是在……普通地自慰……然后不小心看到了那些……玩意。”

  威震天环视了一下房间。“扫得不错,”威震天说,“所以你在大扫除的同时也在‘普通’地自慰,‘普通’地翻看我的数据板。”

  补天士低下了头。“我知道你肯定不相信我,”补天士说,“但这其实是我第一次……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些东西。”

  “确实难以置信。”威震天说。

  “我并不是不知道……汽车人资料库里有你的情报……我不是要装什么……”补天士说,“但我真的……我没有实感。我说不好,就是……我所记得的你始终都是霸天虎。军阀也好,革命家也罢,你一直都是卡隆的主人……”

  “我知道我给你留下的初印象恶劣至极,无可救药,”威震天说,“现在说也是亡羊补牢,但我一直都很后悔。”

  补天士摇了摇头。“我对尼昂的所作所为是我自己的罪过,与你无关,”补天士说,“我想说的是……我只知道你曾出卖过自己,但我不知道是那样的出卖。我不会对着这种东西自慰的,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都永远不会。”

  “……只是讨生计的手段而已,”威震天说,“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那我等不到革命爆发就饿死了。”

  他们一起沉默了几分钟。按摩棒依旧旁若无人地嗡嗡作响。

  末了,补天士先开了口。“所以说补偿呢?”

  “什么补偿?”威震天说。

  “你刚说可以用自慰当补偿,”补天士说,“威震天一言九鼎,那你得帮我自慰。”

  即使是在熟识如此之久以后,补天士也时时能以新境界的无耻让威震天瞠目。

  “我不是这个意——”

  补天士打断了他。

  “我没有对着那些傻逼旧视频自慰,”补天士严肃地说,“但在你回来以前,我确实有在自慰,你的旧视频还妨碍我了。这也是你的罪孽,所以你现在得补偿我。”

  按摩棒的声音停了下来,看来是终于用光了电量。补天士以期待的眼神看着威震天。

  他做不到拒绝。

  补天士坐到了充电床上,主动打开自己以迎接他。他在床前跪了下来,仔细查看着补天士接口的情况。补天士已经非常湿了,外置感触节点也高度充能。于是他伸出左手,轻巧地拨弄着接口两端的保护叶片,并用右手搓揉起了接口顶端的感触节点。补天士的腰动了一下,但大腿仍然留在原处,顺从地张开着,愿意让自己的接口被他所控制。很好。

  接着他便吻了上去。他舔弄着补天士,让他的舌头沿着接口内外的金属褶皱滑行。他把舌尖伸进补天士的体内,在补天士起了反应后又退出,接着又再度吻起了接口,吮吸着节点,刮弄着叶片。补天士的喘息开始变得急促,大腿也逐渐在他脑袋旁绷紧。他用手辅助着自己的动作,甚至也一并挑逗了一下次级接口,换来补天士一声诧异的呻吟。他的牙齿擦过了补天士的感触节点,引得补天士弓起了身子,但他只是轻轻地咬啮,绝不伤到补天士分毫,甚至不会太过集中刺激补天士的敏感点。补天士很快就过载了。

  他把筋疲力尽的补天士抱去了卫生间,将补天士身上和自己脸上的交换液都洗得干干净净,再用毛巾细腻地擦干。然后他把迷迷糊糊的补天士抱回了充电床上,为补天士连上充电的电线,并关上了灯。他没为自己接线。

  “你不留下来睡吗?”补天士突然问道,声音意外的清醒,“你说过只要我打扫好了就不会搬走的。而且你也工作了一整天,该休息了吧?”

  “……我还不想睡,”他干巴巴地说,“湍流前几天说想尝试成立一个量产兵诗歌社团。我得去看看进展。”

  “行吧,那就明天见。”补天士说,“不许不回来哦。”

  “晚安。”威震天说。他无比庆幸补天士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

  接着他就在黑暗中一脚踩到了补天士用剩的按摩棒上,在补天士扫过的地板上摔了个狗啃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