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解析

“不,我不会再尝试自杀了,”补天士说,“把我身上的束缚带解除掉吧。”

  警车狐疑地看着他,但漂移已经麻利地动起了手。救护车坐在病房的另一边,忙于低头阅览数据板,偶尔和天火低声交谈。于是他继续说。

  “无需担心,我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康复了——真的,”补天士的左手恢复了自由,于是他向警车比了个V的手势,随即又觉得不太满意,便改成了竖中指,“把你的数据板给我,我现在就开始工作。你明天下午就能收到你要的克纳里和平草案。”

  警车嗤了一声,但还是把数据板放在了补天士右手边的床头柜上。“早知如此,我就拥戴大黄蜂继位了,”警车说,“他一定会比你靠谱得多。”

  “可是大黄蜂和红蜘蛛亲热欸。”补天士说。

  “你还和威震天亲热呢!”警车说。

  “对啊,大黄蜂和红蜘蛛这种二流货色亲热,而我和威震天亲热,”补天士说,“所以我的地位才在大黄蜂之上啊,就像我的地位在你之上一样。”

  在警车做出任何动作之前,漂移就已经拉住了警车。救护车和天火都没有抬头。补天士活动着略有僵硬的双手,然后自己把双腿从束缚带里抽了出来。

  “瞧?我健康得很,”补天士边说边站起来伸展腰肢,然后拿起数据板看了一眼,“现在就解散吧,明天开会的时候再见。”

  天火和救护车迅速起身,竞相奔向房门。天火凭借更长的双腿拔得头筹。警车恶狠狠地甩开了漂移,也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漂移看了警车一眼,随后又回头望向补天士。

  “实话说,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待着。”漂移说。

  “那你就留着吧。”补天士说。他坐回了床上,然后开始用数据板上工。漂移坐到了床的另一边,玩了一会手机打发时间,但很快就觉得无聊,于是又凑到补天士身边,看他批改和撰写草案的条目。

  “要不要我给你找支触控笔来?”漂移问。

  “我又不是米尼莫斯,”补天士说,“手指就够了。”

  “警车会非常受不了的。”漂移说。

  “擎天柱的字迹也没好到哪里去,”补天士说,“警车不还是接受了。”

  “擎天柱不会对克纳里人……这么……”漂移咬住嘴唇,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霸天虎时期的威震天也绝不会这样对待克纳里人。当然,现在的我们要比他们好得多……但我认为,其他汽车人也不会同意你这样让利……”

  “让他们不同意去吧,”补天士说,“我才是那个单枪匹马找回了领导模块的人。”

  “领导模块并不能自动令人听命,”漂移说,“你做了不切实际的要求,下面的人就会不执行或者乱执行。”

  “确实,我在寻光号上就体会到这一点了,”补天士停下了手,“那我该怎么做呢?就这样通过警车起草的溢满了新功能主义思想的方案?按照仁慈的雷击最初建议的那样重拳出击?保持赛博坦人一贯的行事风格?”

  “如果你自杀成功,警车就会让大黄蜂接替你,”漂移难过地说,“你我都清楚,大黄蜂甚至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他会直接通过草案的。”

  “是啊,可爱的蜂宝确实会这么做!在擎天柱还活着的时候,大黄蜂就是有机生物关系处理专家了,”补天士说,“都怪我,我在这个领域的经验远不如他丰富,所以才会折腾这么久,白白浪费时间——还麻烦你来照顾我!”

  话音刚落,补天士就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他马上就感到自己是个忘恩负义的蠢货。他试图亡羊补牢。“我很……我很抱歉,”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我终究没有我宣称的那样康复……也许你也应该离开我,回家享受一些应得的休息……”

  “没事,没关系的,”漂移说,“其实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感受,真的。你还记得我离开寻光号的那段时间吗?”

  补天士在脑内搜索了一下回忆,发现只记得自己当时如何与刚上船的威震天每日唇枪舌剑。

  “印象非常深刻,”补天士最终说,“毕竟是我亲自赶你走的。”

  “我那个时候也很想死,”漂移直白地说,“霸天虎不要我,汽车人也不要我——你也不要我。光明之环也不见了。我一无所有,无处可去。我觉得这就是我杀了那么多人的报应,所以我不断在有机星区活动,希望能在哪次意外里暴毙,权当是死得其所。”

  “然后救护车就找到了你。”补天士说。

  “然后救护车就找到了我,”漂移说,“他让我重新明白了生活的意义,让我重新感到了生活的盼头。”

  “他刚才和天火竞速下班,而且还输了。”补天士说。

  “他一直都不喜欢你嘛,”漂移说,“可是他喜欢我。”漂移顿了一下,赶忙补充:“而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的生活也有盼头。克纳里人不配得到你的命。”

  “真奇怪,我记得我对威震天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补天士说,“我反复和他讲,就算他想死,银河议会也根本不配……而他自然不听……”他突然笑了起来,想起威震天仍然活着时的模样,想起威震天和他对话的样子。“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漂移的表情显示漂移并不想知道。漂移的嘴说:“威震天怎么说的?”

  “他竟然开始和我长篇大论讲他做的梦!”补天士说,“听说将死之人会分不清梦和现实,也许这就是例证……他和我说,他总是在梦里回到四百万年前,回到他最初开始使用暴力的那一刻……”

  “他杀了一个对工人开枪的警察,”漂移说,“这段历史人尽皆知。”

  “是的,但梦并不是历史,”补天士说,“在梦里,他才是警察,打烂了工人的头。然后界标出现了,扑上来打他,甚至拔下了自己的断腿来抽他的头盔……他说他在梦里凝固了,一动都不敢动,甚至不敢抬头看界标的面容……因为界标看起来是那么的失望和愤怒……”

  “让我猜猜,他就这样被界标打死了,”漂移说,“我很能理解,我也时不时梦到飞翼痛打我,有时候甚至是铁鹰……”

  “不,他被人救下了。”补天士说。

  漂移愣了一下。“不会是你吧?”漂移说。

  “怎么可能?”补天士说,“是声波啦,还有红蜘蛛、霸王以及塔恩什么的。他们会冲散工人队伍,然后一把将威震天给拽出来。”

  “听起来很有象征意义,”漂移说,“也许我应该对这此进行一些冥想。”

  “毕竟是诗人做梦嘛,”补天士说,“我的梦就没有这么罗曼蒂克了。我老是梦见投索。”

  “你也像威震天和界标那样,和投索在梦里换了位置?”漂移说。

  “这倒没有,”补天士说,“我只是单纯的……在梦里见到了他,有时候不在梦里也能见到,”他盯着自己的手心,“我早就忘了他的长相,所以现在也根本看不清他的脸……模糊,昏暗,就像电影盗摄一样,特别抽象……”

  “霸天虎旧数据库里也许还存有投索的照片,”漂移说,“你要不要查查看?”

  “不,”补天士说,“我不想看到他。就算看不清脸,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痛苦,”他握紧了双拳,“我不想看到他。我不想看到他。”

  “那你现在还能看到吗?”漂移说。

  “看不到了,”补天士说,“救护车开的药非常有效。”

  “那就好,”漂移说,“我一直都在担心他开的剂量不够……看来其实还是有效的。”

  “是啊,”补天士说,“只有我的心灵需要更久的恢复。”

  “我相信你能恢复好的,我相信你言而有信,”漂移说,“你真的真的不会再尝试自杀了,对不对?”

  “对,”补天士说,“我向你保证。”

  漂移笑了,在床上拥抱了他一下,然后起身走向房门。

  “这就太好了,那我终于可以放心回家了,”漂移说,“毕竟,要是你死了,警车一定会马上把我安排回雷霆队前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