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与灰烬(2)

“你不能进城。”大黄蜂说。

  红蜘蛛没有回话。大黄蜂说得过于直接,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话。

  铁鹰替他开了口。

  “为什么不能?”铁鹰说,“红蜘蛛也是赛博坦人。他有权使用城里的种种设施,就像其他所有赛博坦人一样。”

  “他是霸天虎。”大黄蜂说。

  “霸天虎也是赛博坦人。”铁鹰说。

  “这话从一个不愿继续和霸天虎作战的逃兵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极有说服力,”警车瞪着铁鹰,面目狰狞,“我早就该叫雷霆队管管你——”

  “我离开汽车人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铁鹰毫不畏惧地迎接着警车的目光,“既然红蜘蛛已经表现出了与霸天虎脱钩的强烈意愿,那他就应当享有一切不结盟赛博坦人都有的那些基本人权。红蜘蛛和我们是平等的。”

  “说得太对了,金玉之言,”红蜘蛛急促地说,“再说了,我一刻都不想继续在声波和震荡波身边待下去。”

  “我非常能共情这一点,”大黄蜂说,“但我不会允许你进城。”

  “我没有携带武器!”红蜘蛛举起双手,并向铁鹰微笑示意,因为铁鹰是在场所有人中最支持他的;铁鹰立刻向他回以微笑,“我也没有带来任何游击者,任何士兵。我孤身一人,我舍弃霸天虎是出自真心。”

  “倒不是要夸你,但你杀人害人根本不需要额外的武器,”警车不悦地说,“你当了四百万年的霸天虎空指,你的斑斑劣迹早已——”

  “我早已改过自新!”红蜘蛛大声说,盖过了警车的声音,“我是来警告你们的:声波和震荡波都对霸天虎现在的处境很不满意,所以他们想制造新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重新进城夺取权力。我无法忍受这种疯狂:威震天明明已经死了,哪怕是B2之躯也不可能从那种伤势里生还——”他顿了一下,想起自己过去每次做类似宣告后遭受的种种耻辱和痛苦,然后强迫自己说下去;警车和大黄蜂都冷漠地看着他,“声波和震荡波却依旧渴望战争!他们根本就不关心赛博坦的处境,根本就不关心赛博坦人民,连借口都不再找了,只想找机会制造新的惨剧。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必须要帮助你们。你们骂我也好,驱赶我也好,都千万不要忘了防备他们!”

  “我们本来就在防备他们,”大黄蜂说,“用不着你来说啊。”

  “确实,”铁鹰说,“声波和震荡波的名声一直都比红蜘蛛更臭,”铁鹰向红蜘蛛点了点头,“希望这能让你感到开心:普通赛博坦人并不像汽车人那样恨你。‘最令人畏惧的霸天虎’名单上也没有你。”

  “谢谢你说出这些公道话,我很欣慰。”红蜘蛛说。

  真该死!我怎么就被这些疯子比下去了!红蜘蛛想。

  “普通赛博坦人不知道红蜘蛛杀了多少汽车人也就算了,”警车咬牙切齿地说,“铁鹰你明明以前也是汽车人,你怎么对红蜘蛛如此偏——”

  “那我们不如谈一谈,”铁鹰冷淡地说,“你以前给御天敌当鹰犬的时候,又镇压过多少手无寸铁的普通赛博坦人——就像你前几天在这里下令镇压你口中的‘钉子户’时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警车的手已经摸到了枪托上。红蜘蛛立刻挡到铁鹰身前,因为警车的火力根本伤不到身为战斗机的红蜘蛛,但却铁定可以杀死脱离军队多年的铁鹰;大黄蜂则是用拐杖敲了一下警车的脚。

  “通天晓也许已经不在了,”大黄蜂说,“但我们还是得守法的。有许多民众在看着我们,我们必须做出榜样。”

  大黄蜂没说错。在红蜘蛛刚刚降落的时候,就已经有两三个钉子户跑过来看热闹,现在更是已经积累到了五六十人之多。警车脸色铁青地放下了枪。人群中有人发出欢呼,也有人发出嘘声,可能是在失望于看不到红蜘蛛被警车枪击的景象。

  铁鹰把手放到红蜘蛛肩上,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红蜘蛛说,“你以后得还我人情的。”


  “求你了,改变航线吧,”刹车说,“我必须——我们必须去救夺路。”

  “不好意思,我有点走神,”补天士说,“你能不能把事件经过再说一遍?我刚才忙着在桌上涂鸦呢。”

  寻光号舰长办公室中只有补天士和刹车两个人。补天士慵懒地躺在椅子里,而刹车几乎完全坐不住。尽管补天士要求刹车把话复述一遍,但补天士也并未做出认真听的样子,而是继续在办公桌上细化一张输出管的抽象画。

  “是我的错,是我用心不够,”刹车说,“我觉得既然夺路特别擅长逃跑,我就没和他复盘逃跑路线……我太信任警车的技术了,我以为复式枪一定能成功……”

  “也就是说,你以为你能给提尔莱斯特大法官来一场远程皮影戏手术。”补天士说。

  警车甚至没让我知道这任务;是他私藏的?还是擎天柱授意警车瞒着我?补天士想。

  刹车低下了头。“是的,”刹车说,“警车没有用这个说法,但警车就是这个意思。”

  “而你相信了警车,”补天士说,“服从了警车。”

  “我只是——我只是在完成工作,执行任务,”刹车在椅子里不舒服地扭了扭,“你能不能别再画管头了?这是很重要的事。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要是提尔莱斯特从夺路嘴里套出了情报,然后公开对汽车人的不当行为进行起诉,那都够我们喝一壶的了。到时候甚至不能保证通天晓会站在我们一边。”

  “对汽车人进行起诉?”补天士说;他依旧没有停下手头的涂鸦,“还是对进行起诉?毕竟,你才是那个对提尔莱斯特的扣下扳机的人。”

  “可夺路没有扣下扳机啊!夺路只是……协助我……给我当后勤……”刹车说,“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热破,从你加入汽车人的第一天开始你就不尊重我,但——”

  “我现在叫补天士。”补天士说。他不再涂鸦了。

  “——但夺路是无辜的,补天士,他只是一个量产兵罢了,甚至没见过什么世面,”刹车说,“汽车人就该帮助汽车人,只要现在就更改航线,我们一定可以来得及救——”

  “你自己丢下一个只有你十分之一年龄的量产兵跑路,”补天士说,“你自己都不愿意为他冒险,你现在却叫我来冒险?”

  “警车并不是无缘无故要我们去找提尔莱斯特茬的,”刹车说,“提尔莱斯特真的在酝酿很大的阴谋,事关汽车人全体的生死存亡,哪怕不去救夺路,我们也应该——”

  “没有什么‘我们’,只有我和你,”补天士说,“你现在应该做的事只有离开我的办公室。出去吧。寻光号自有任务,航线不可能说改就改。”

  “不,”刹车说,“补天士,你不——”

  办公室的门被漂移狠狠撞开。漂移面无血色,通常背着的剑此刻正握在左手中,修复如初的右手则是紧紧攥着手机,平时用的那两把刀倒是不见踪影。

  “飞翼——”漂移结结巴巴地说,“补——舰长,你记得飞翼吧?我和你说过那么多次,在酒后,在对接之后——”

  “是啊,记得,记着呢,”补天士说,“飞翼用信仰救赎了你,然后被威震天的追兵打成了植物人,躺在水晶城的破烂ICU里,你辛苦赚钱全是为了养飞翼,每天都在焦虑顶天者没钱了就会关掉飞翼的维生仪。怎么了?”

  “有个叫药师的人治好了飞翼,”漂移说,“飞翼一醒来就用私密频道联系上了我,说他落到了提尔莱斯特和星辰剑这两个恐怖分子手里。提尔莱斯特要发动种族屠杀,对所有的冷铸赛博坦人进行清洗,甚至不区分霸天虎和汽车人的阵营!”

  “真是太过分了,”补天士说,“哪怕放过汽车人的冷铸呢,难怪警车要派刺客!”

  “我不是刺客,”刹车说,“复式枪只是用来发射一种思想——”

  漂移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刹车。“求你了,改变航线吧,”漂移对补天士说,“我必须——我们必须去救飞翼。”


  “不用把警车的虚张声势放在心上,他是不可能真对你开枪的,”大黄蜂说,“警车只是……受战争影响太深而已,警车有很多心理阴影。你知道吗,战争甚至摧毁了他的婚姻。他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我记得战前的赛博坦是什么模样,尤其记得警车辅佐御天敌的模样,”铁鹰说,“我非常怀疑警车是否有可能好起来。”

  “那你又怎么能相信红蜘蛛能好起来呢?”大黄蜂说,“我记得你,你所属的部队曾遭到霸天虎惨无人道的屠杀。你比其他那些钉子户——”

  “赛博坦百姓。”铁鹰纠正道。

  “——比其他赛博坦百姓更清楚霸天虎有多么残暴,”大黄蜂说,“我理解你不信任警车的原因;实话说,我也不是百分百相信警车,他经常有秘密瞒着我和补天士。然而你又怎么能在不相信警车的同时,去相信红蜘蛛这样的人?”

  “可能是因为警车为元老院服务过,”铁鹰说,“而红蜘蛛却参与摧毁了元老院吧。”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大黄蜂想。“红蜘蛛摧毁的可远远不止元老院。”大黄蜂说。

  “汽车人杀的也远远不止霸天虎,”铁鹰说,“我也很想问问你,你又怎么能在不相信元老院的同时,去相信汽车人的主义?”

  对话无法再持续了,大黄蜂也没有对铁鹰大吼大叫的欲望,于是他们礼貌地道了别。大黄蜂拄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回基地。千斤顶还在实验室里工作,警车和阿尔西则再一次不知所踪,也许又在忙一些连大黄蜂和补天士都不了解的机密任务。

  但大黄蜂也有自己的秘密。

  地下三层之前是用来藏匿霸王的。如今霸王已经和寻光号一起不知所踪,地下三层也成了闲置的空房。基地里绝大多数人只知道地下有两层,剩下的少数人也认为三层就是建筑物的尽头。事实自然不是这样。

  输入复杂的密码并扫描识别了光学镜后,大黄蜂来到了地下四层。这里只有一位住户。

  “红蜘蛛今早来我们这里投诚了,”大黄蜂说,“你一消失,红蜘蛛对霸天虎的忠诚就烟消云散。”

  没有回音。B2轰炸机的残骸只是安静地滞留在原地,仿佛他不是赛博坦人,而只是一具人造的空壳,并无生命。

  “我知道你听得见,威震天,”大黄蜂说,“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要不要接受我之前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