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与灰烬（4）
大黄蜂已经拜访过威震天很多次。他并不害怕威震天。
就像红蜘蛛说的那样，威震天本该是不可能从那种伤势里生还的。大黄蜂最初在废墟里发现威震天时，也差点以为他死了。当时擎天柱同样没有醒来，全基地的技术力量和医疗资源都集中在领袖身上，于是大黄蜂就没有把威震天的事告诉任何人——毕竟，他可不想让大家分神。
奇妙的是，在擎天柱醒来并离开赛博坦后，威震天也恢复了意识。
今天，威震天终于开了口。
“你知道你在犯下叛国罪吗？”威震天说。
“我只是在追求真正的和平。”大黄蜂说。
“红蜘蛛对我的背叛是家常便饭，”威震天说，“但哪怕是红蜘蛛，也从未寻求过擎天柱的合作。”
“那是因为红蜘蛛是个自私透顶的投机分子，”大黄蜂说，“与敌方领袖交涉，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自身的政治死亡。红蜘蛛只想自己得利，飞黄腾达，而不想冒风险来奉献自己，换来赛博坦的繁荣和进步。”
“擎天柱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威震天说，“这是我和擎天柱在大力金刚上对话的延续？——又或者只是你个人私下的行为？”
“这不重要，”大黄蜂说，“不过你可以当成是延续。”
威震天轻声笑了起来。B2残骸发出了可怕的声音，在大黄蜂面前缓慢地变形，露出了徒留骨架的人形威震天。一些小零件从威震天体内掉了下来，在地板上蠕动了一会，然后回归了死物般的静止。暴君的红色光学镜中没有任何笑意。
“我不可能永远被困在这里，我想，你对此也心知肚明，”威震天说，“我建议你不要说谎，因为我有很多方法能看穿你的把戏。”
“很多方法？”大黄蜂也忍不住想笑，“你是说声波和震荡波的那些虚张声势？”
“声波可能是虚了点，”威震天说，“但震荡波从不虚张声势。”
“震荡波也并不真正忠于你，”大黄蜂说，“霸天虎的余兵极其衰弱，只能躲在荒野中苟延残喘，和惊破天的残兵败将玩捉迷藏的游戏。他们不可能干成任何事。”
“这都是因为我们在对抗镇天威的过程中损失惨重，”威震天说，“当我——当我们在流血的时候，你们汽车人在干什么？看戏？”
擎天柱在牺牲自己，用领导模块复活赛博坦地核，大黄蜂想说。但大黄蜂实际说的却是：“我们汽车人非常感谢你的贡献，”他甚至向威震天轻轻鞠了一躬；威震天多半会把这当作是在讽刺，“你在赛博坦的历史上留下了太多不可磨灭的痕迹——正因如此，我真诚地邀请你加入汽车人，让你的履历再添一笔，”大黄蜂直视着威震天的光学镜；如果威震天感到吃惊，那威震天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感情，“无论你说你们的运动是什么——革命也好，起义也罢，你们都失败了。和平之路的终点有且只有汽车人的胜利——”
“我猜你想说的是‘你的胜利’，”威震天打断了大黄蜂，“擎天柱不在，补天士也不在，你想独占和谈成功的功劳，给你自己的履历再添一笔，对不对？”
“——而你所做能做的也只有接受，”大黄蜂假装没有听见威震天的话，“越是挣扎，不必要的伤亡就是越多，对钉子……对赛博坦百姓的伤害也就越大：而且结局仍然不会改变。”
“这可不一定。”威震天说。
“那我们就等着瞧吧。”大黄蜂说。
“你终于来了，我等着瞧你的探针呢，”霸王说，“不过你家舰长不是说要改航线么？你不和那个什么大法官去玩玩？”
“我一直都是后方人员，去前线凑热闹干什么，”合金盾说，“我答应了补天士，接下来会加快你这边的进度。这样一来，无论是我还是发条，就都不用跟着补天士去月卫一冒险了。”
“你这话说得也太伤人了，”霸王说，“难道我不比大法官更危险吗？”
“你这话说得也太见外了，”合金盾说，“难道你以为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种话的‘病人’吗？”
霸王沉默了几秒。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毕竟你找了这么久，连针头都没插进来呢，”霸王说，“你是哪个护士学校毕业的实习生啊？哪怕随便聘个量产兵医护，扎针都会比你准吧！”
“谁叫你不配合呢？但凡你听话一点，乖巧一点，手术早就结束了，说不定连新六阶都开始投入生产线了，”合金盾说，“当然了，你也不是第一个和玩这套拖延战术的‘病人’。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是没有意义的。我必然会找到我需要的记忆。你再怎么闹腾，也无非是稍微延后一下那个时间点而已。”
“拖延的用处可多了，我就是因为被一个人类拖延时间转移了注意力，所以才被你们抓住的，”霸王说，“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你永远都不知道在拖出来的那些时间里会发生什么——”
嘭。
整个房间都晃动了一下。
合金盾被震得坐到了地上，双手自然也脱离了霸王的脖颈。霸王依旧被固定在原处，连头都没法转。
“我猜猜，”霸王说，“那个所谓的大法官来找你们玩了。”
“这不可能，”合金盾喃喃地说，“寻光号的防卫不至于这么弱……”
嘭。
又是一阵地动山摇。不仅房间在晃动，合金盾也开始听见隐隐约约的交火声和惨叫声。霸王显然也听到了。
“看来大家在甲板上玩得很开心，”霸王说，“真遗憾，我也想加入——”
“你哪儿也去不了，”合金盾说，“在这等着，不要走动，我上去看看——”
嘭。
合金盾不用上去看了，因为一台巨大的金黄色陌生机体已经撞开了地下室的门。机体上没有阵营标识，类似于面部的地方也没有光学镜和鼻子，但却莫名保留了嘴部。不过它也没有用嘴说出任何话，而只是默默地举起了能量炮，向合金盾和霸王的方向开炮。
嘭。
合金盾及时爬到了霸王背上，让霸王承受了陌生机体的攻击。霸王毫发无伤，不过合金盾差点被震得掉下霸王。陌生机体歪了歪头，似乎对炮火的无用感到很奇怪。它开始重新装填能量炮。
“你是万能的六阶，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合金盾说，“比如你的喉咙里有没有装融合炮？你能不能靠吐口水杀掉它？”
“谁在嘴里装炮啊？不吃饭了吗？”霸王说，“我要是有这本事，我会允许你对我上下其手几个月吗？”
“我这种机型一辈子都没有长过嘴，难免对嘴有一些想象嘛……”合金盾说，“你快想想办法吧，你六阶一世英名，也不想被这个怪东西打死吧……”
嘭。
这一炮的威力比上一炮更大，合金盾别无选择地掉下了霸王。幸好陌生机体的动作相当迟缓，而且似乎也想不到要换个方向对霸王开炮。在它开始下一轮装填之前，合金盾又手脚并用爬回了霸王身上。
“会死的只有你，”霸王边咳嗽吐烟边说，“这台破东西根本没有伤到我的本事。”
“这可不一定，”合金盾说，“既然几分钟前你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那只要这东西继续调高能量炮挡位，那难免——”
合金盾不说话了。一阵无法描述的巨大痛苦吞噬了他。
他从霸王身上滚了下来。他在地板上尖叫，蜷曲，蠕动。他抠着自己的头雕，他撕扯自己的胸甲，他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墙。这是远程攻击，他那支离破碎的脑模块告诉他。大法官一定是发动了什么东西。而他的火种只是膨胀，燃烧，向内坍缩，向他撤回曾经赋予了他的生命，向他下达必须去死现在就死不得不死的指令——
嘭。
痛苦停止了。他不知道过去了多长的时间。他花了很久才让视觉模块和听觉模块重新开机。
金黄色的陌生机体依旧站在地下室里，撞破了的门也矗立在原处，但机体已经一动不动了。看来，无论大法官用了什么远程指令，补天士也终究做到了远程终止它们。霸王也依旧被吊在地下室中央，除了身上的灰尘多了些，与之前毫无区别。
合金盾叹了口气，然后亮出了探针。
“这下我真得快马加鞭了，”合金盾说，“得赶在补天士回到寻光号以前挖出一些你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