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数据板

所有人都挤在补天球里，努力熬过史上最尴尬的俘虏押送之旅。大法官在上球前就被打晕，至今不省人事（这使大法官免于了看见补天球所导致的尴尬和痛苦）；补天士上球三分钟后就睡着了，幸而没有发出任何鼾声。但其他人都醒着。

　　救护车原本不想参与任何对话。然而星辰剑虽然被五花大绑，但却没被塞口球，于是很快就与顶天者、飞翼和漂移吵了起来。救护车使出浑身解数，假装听不见这几个封建迷信分子的神学争论乃至感情纠纷。可当话题转移到医学上的时候，救护车终于忍不住了。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救护车说，“消毒水怎么可能治得好新冠？”

　　“怎么就不能了？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星辰剑说，“相信的心就是信仰的力量，只要心够诚，我就无所不能——”

　　“那你战场上怎么就输给狂飙了呢？那你情场上怎么就输给我了呢？”漂移冷笑着说，“这也能叫无所不能？还是说你的心其实根本不诚？”

　　“你也打架输给过我啊，”狂飙说，“也许你的心同样不怎么诚。”

　　“那是意外，”漂移说，“我当时只是在服从补天士的命令嘛。”

　　漂移向补天士使了个眼色，但补天士还是一动不动。米尼莫斯忧心忡忡地看着补天士，无心搭理球中的嘈杂。

　　“你打架也经常输给我，”飞翼说，“那总不是意外了吧。”

　　“我愿意把一切都输给你，”漂移甜蜜地说，“输在哪里都可以。”

　　“呸！恶心！”星辰剑说。

　　“我记得我定过一些关于教友之间谈恋爱的规矩……”顶天者说。

　　“你还好意思提规矩？你哪来的脸？”星辰剑说，“如果你真的守规矩，光明之环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星辰剑露出嫌恶的神色，环视了一圈补天球里的人，目光在飞翼身上停留了很久，但最终还是定格在了漂移身上。“现在不仅冷铸可以加入光明之环，就连霸天虎也能加入光明之环……你打开了大门，让圣地里充满了污染……”

　　“是你向大法官打开了大门，”顶天者说，“把执法者引了进来。”

　　“是的！所以飞翼才能醒来，”星辰剑边说边向药师的方向点了点头，用以表达对药师医术的敬意；药师干笑了一下，“不然就凭光明之环那点医疗设施……哪怕到了宇宙热寂，飞翼也都仍然会是僵尸！”

　　“为什么你喝消毒水的时候不相信科学，”救护车说，“但是治飞翼的时候就相信了呢？”

　　星辰剑没有回答救护车，而飞翼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悲哀神色。漂移赶紧抓住了飞翼的手。“别忘了星辰剑杀过多少冷铸赛博坦人！”漂移急促地说。

　　“我没忘。”飞翼说。

　　“你当霸天虎的时候也杀过很多冷铸赛博坦人啊。”狂飙说。

　　“我又没有针对冷铸赛博坦人杀过，”漂移说，“我很平等的，我什么都杀，神铸也杀，冷铸也杀，有机生物也杀……”

　　“有机生物也杀？”飞翼说。

　　“杀得不多！只杀过一点点，一点点！”漂移忙不迭说，“占比非常低！主要还是杀赛博坦人。而且因为主流汽车人都是神铸的，所以主要是在杀神铸！”

　　“下贱！卑鄙！渎神！”星辰剑说，“不知羞耻！种族叛徒！”

　　“霸天虎……霸天虎可是由一个冷铸的低种姓矿工创建的革命运动！”漂移的语速越说越快，“我四百万年前加入霸天虎就是因为重视冷铸人权！我当时在某个冷铸人权游行上甚至和小诸葛打过照面！”

　　漂移一把搂住小诸葛，试图证明他对所有冷铸赛博坦人的亲密团结。小诸葛推开了漂移。

　　“请不要靠得那么近，”小诸葛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哦，我也有，”漂移边说边退回了飞翼身边，“我也有……”

　　突然之间，飞翼大哭了起来。

　　在漂移出声之前，星辰剑和顶天者就同时开始说话。

　　“怎么了？你是不是后悔选择漂移了？”星辰剑说，“我早就和你说了他假意改信而且水性杨花，还是个嗜杀成性的霸天虎！”

　　“怎么了？你是不是后悔帮助星辰剑了？”顶天者说，“我早就和你说了他无药可救，对光明之环以及整个宇宙都只有坏处！”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做的任何事，我会为我的全部行为担起责任，无论是我今天第一次听说的漂移以前的罪过，还是星辰剑活更久所导致的更多冷铸死亡，”飞翼抽噎着说，“但是……这位救护车医生刚才提到了消毒水的事……我……我无法承受内心的愧疚……”

　　“没能在铁堡大学接受正确的科学教育不是你的错，因为霸天虎把铁堡大学炸毁了，”救护车说，“但你从现在开始相信科学也是来得及的。”

　　“不……不是科学的问题……我早就知道消毒水治不了新冠了，”飞翼说；星辰剑瞪大了光学镜，“所以我其实对星辰剑说了谎……我当时真的想让他好起来……我对星辰剑假装那是消毒水，安慰他的情绪，实际上那是连花清瘟……我还往里面加了很多我随身带的布洛芬……”

　　救护车也瞪大了光学镜。整个补天球都沉默了。药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迅速控制住自己，止住了笑声。

　　“呃，至少星辰剑先生活到了今天，尽管心智不太健全，但至今都没有肝肾衰竭的迹象，”小诸葛说，“看来信仰或许确实是有用的。”

　　“也有可能星辰剑早就已经肝肾衰竭了，只不过星辰剑不体检，所以没发现，所以星辰剑才会输给狂飙，”漂移说，“而我身上也有一些无法根除的电路增压剂后遗症……”

　　“我是凭本事打赢你和星辰剑的，别再找借口了，”狂飙说，“更何况，就算是比信仰，我的剑也证明了我比你们都更为虔诚。”

　　救护车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过去一百年里第一后悔的事是听了擎天柱的话去驻扎地球，第二后悔的事就是撤离月卫一时选择了搭乘头上有天花板封顶的补天球，而没有选择露天的气垫船。他真不该为了一时的舒适而选择和这些蠢蛋同行的。

　　“补天士，你是船长，你能不能管管这些人？或者通天晓？米尼莫斯？”救护车说，“补天球上难道就没有能用的口枷吗？星辰剑之流宣传的是极其有害的反汽车人思想，根本就不该任由他们——”

　　“补天士目前的状态不能——”米尼莫斯说。

　　米尼莫斯没能说完话，因为补天士在听见米尼莫斯说他名字的瞬间就条件反射站了起来，然后踉跄着倒下。米尼莫斯试图扶住他，结果却只抓住了补天士的手——手臂直接和身体脱落了。最后是飞翼在补天士触地之前接住了他。

　　“领导模块赋予了补天士第二次生命，”米尼莫斯说，“现在领导模块坏了，补天士就……”

　　米尼莫斯没能说下去。他清了清嗓子，另起话头。“我们必须尽快回到寻光号上，”米尼莫斯拿出了通天晓的口气，“然后全力治疗补天士。疗程里不许出现消毒水和连花清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