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的心

奥利安全副武装,正准备出门,竞天择却突然私信他说,任务取消了。

  他仔细地查看着手机屏幕,确认自己没有眼花,然后熟练地敲下四个字:谢谢领袖!随后又附上了一朵花的表情符号。

  类似的事以前也发生过好几次。竞天择每次都会在个把钟头后又给他分配一个紧急的新任务,最短的一次只有半小时,最长也不过八小时。奥利安早就看透了竞天择的伎俩。他懊丧地回到客厅,斜躺在了沙发上。

  电视没什么可看的——现在是白天,绝大多数赛博坦人都在上班。好节目都在晚上。他不信邪地换了四五个台,然而无论是美食节目还是塞林匹克回放,都不能让他打起精神。

  新闻台更是乏善可陈,净是些假大空的GDP数字,毫无说服力的增产喜报,看得他真想模仿威震天,跑去网上把这些可鄙的谎言一一揭穿,让无耻的新元老院得到应有的斥责和嘲笑。

  不过,倘若他真这么做,那他下个月就别想有能量块吃了。可他还是想活的。

  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打开手机上的聊天app,点击了天火的头像。碍于身份,他不能公开表达他对新元老院的看法。但他和天火总是可以聊聊的。天火知书达理,又是霸天虎出身,对赛博坦社会的陈年旧疾有许多话可讲。他满怀期待地等待天火上线。天火正在救护车手下读研究生,想必比奥利安这社会人更闲。

  两分钟后,屏幕上冒出来两个字:<干嘛?>

  这语气看起来好像不太友好。<我有个任务临时取消了,现在有点空,>奥利安老实地敲着字,<你还记得我们上回骂到了竞天择和神思城的新条约吧?要不要继续……>

  他没能敲完字,天火就回复道:<不要。我忙。>

  奥利安愣了一下。

  <怎么会?你不是整天都在宿舍打游戏吗?你之前还和我夸口说你游戏速通创世界纪录呢。>

  天火过了足足五分钟才回复。奥利安认为天火在思考要不要把自己拉黑。

  <救导。项目来了。忙疯。>

  奥利安相信,救护车不是那种会压榨研究生的人。可自从竞天择上台以来,奥利安也已经好几年都没和救护车说上过话了。

  也许救护车也变了,就像奥利安自己一样。

  他咽下了一口电解液,然后在手机上写道:<很累吗?要不我和救护车说说……>

  <不累。>

  奥利安没回话。屏幕上显示天火正在输入。

  <好吧,累。累得要死了。干他妈的!简直想杀人!简直要怀念过去和你一起外勤的日子……但哪怕没了我也会有别的研究生来做。我只有这个机会了。>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过了半响,天火又发来一条消息。

  <你千万别和救护车提。>

  <嗯嗯。>奥利安只能这么说。

  天火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很感谢救护车能给我这样的机会。>

  <救护车一向乐于助人。>奥利安接腔道。奥利安希望这句话确实是真的。

  <哈哈,是啊。>

  又是静默。末了天火将心比心,挤出一句:

  <你也好好休息。>

  接着天火的头像便暗了下去,大约是开启了隐身状态。奥利安在沙发上侧过身,望向窗外。

  六月的铁堡非常美,金色的阳光亲吻着林立的楼群,熙熙攘攘的车马在大道上川流不息。只要静下心来,奥利安就能听见百家百业各式各样的声音:或沉重或轻快的载具轰鸣、滚动播放的洗脑广告词、街头小贩花样百出的叫卖、头顶上飞机经过时的尖啸……还有极其拙劣、不忍卒听的萨克斯的声音,简直是贴着奥利安的耳朵在嘶吼。

  他意识到这是爵士在练习吹奏。

  他马上就把听觉系统的收听音量降到了最低程度,然而爵士的声音还是执拗地钻了进来,使他甚至不可能在沙发上午睡小憩。他用双手捂住了头雕两边的天线,然而依旧无济于事。他不可能去叫爵士停下来——天可怜见,他比谁都更清楚爵士工作有多忙!正因为活太多了,没空练习,爵士的音乐水平才会日益生疏,如今竟沦落到了如此境地。而且爵士也绝不是那种不考虑室友的人:爵士以为他已经出门了,所以才开始吹萨克斯的……

  他又在沙发上徒劳地挣扎了一会,直到忍无可忍。他卸下了双臂上的炮管,摘下了绑在腿上的刀具,掏出了藏在后腰的弹夹,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锁上了门,呆呆地凝望着空白的墙壁和电脑的黑屏。他低头打开手机,刷了一下朋友圈。大黄蜂和飞过山正在六光游乐园尽情嬉戏。

  他愿意献出一切以加入他们。可再过一会,竞天择就必然传唤他,让他去某个地方动粗、开火、杀人。他不是自由身。他只能留在原地,静待领袖的命令。

  一股原始的冲动恶狠狠地攫住了他。他勉强按捺住了在自己的房间里动用暴力的念头。他可不是警车;一定有更节省成本的方法能让他感觉好些。

  于是他在桌前坐下,重启了电脑,打开内置收音,打算找些拆片来看。

  奥利安并不是那种对拆片非常挑剔的人,所以直接点开了首页推送的第一个视频。这是一部换头拆片,把拆片演员的头雕换成了当红明星啰嗦。他打开前挡板,开始左手撸动自己的输出管。

  然而,在看到视频的第八分钟的时候,他就开始受不了了。这换头的技术水平——实在是太次了!甚至连演员身体的颜色都没有处理好,镜头稍微换下角度,效果就全然破功。他不耐烦地拖动了一下进度条,发现拆片的后半部分也很敷衍。拖进度条时还出现了叫他充会员的广告。他恼火地关上了广告,然后也关闭了换头拆片。

  俗话说的好,此拆不能冲,总有能冲处。既然在车型区碰了壁,奥利安便决定去飞机区碰碰运气。他打开了一个ID叫火炭的拆片演员的视频。

  火炭生得相当漂亮,很合他口味。他的手又回到了输出管上,祈祷着这次能得来满意的释放。

  然而,火炭显然根本不关心释放。视频还没超过两分钟的时候,火炭的光学镜就涣散了起来,并且不是因为过载而涣散,而只是单纯的走神。负责打桩的拆片演员在火炭身上辛苦地耕耘着,但火炭的注意力已经完全集中到了右边墙上的斑点上,开始尽可能伸出手去抠那个斑点。

  奥利安目瞪口呆地拖了一下进度条,发现视频的后半部分甚至都没有人在拆卸了,变成了两架不认识的飞机在刷墙,火炭本人更是不知所踪。

  这样的片怎么能上传?拆片网站不审核的吗?

  奥利安不禁握紧了拳头。等他完成了竞天择的任务,他一定要叫警车好好整顿这些网站。

  然而,奥利安的输出管依旧尴尬地挺立着,仿佛一个被放了鸽子的恋人,坐在长椅上痴痴等待着相方。事已至此,奥利安进退维谷,只能点开了下一部拆片。

  这部拆片是罕见的硬核题材,由卡隆角斗明星钢锁出演,标题右边还多了个蓝色的专业标记。奥利安在椅子里挪了挪屁股,试图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既然钢锁是专业的,那质量总该比前面几个好吧。这下总算可以过载了。

  然而,奥利安很快就发现了钢锁拆片的一个致命缺陷:钢锁他——没有脸。之前的假啰嗦和真火炭尽管有诸多不足,但好歹在拆的时候都有表情变化,同时也有色情的娇喘。可钢锁脸上什么都没有,而且钢锁也不娇喘,只是偶尔发出一些类似于擤鼻涕的败兴声音。不知为何,评论区仍然有人尖叫着声称自己好了。奥利安绝望地搓揉着自己的输出管。难道这网站上就没有他能冲的拆片了吗?难道他必须花钱充会员才能勉强过载吗?

  正当他打算关闭网站、就这么算了的时候,一则直播推送弹了出来,封面上是一台浓妆艳抹的灰色大型机。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进去。

  他花了三分钟才确认那确实是威震天。

  威震天的接口在镜头正中央,画面右侧充满了看客们的实时弹幕,只要打赏了足够的塞币,就能让威震天做出对应的演出。曾经痛斥不公、妙语连珠的那张嘴,现在正忘情地吮吸着观众拣选的假输出管;曾经力顶千钧、诚实劳动的那双手,现在正谄媚地向镜头扩张着淫靡的接口;曾经属于奥利安的——曾经只有奥利安能看到、能舔舐、能爱抚、能进入的接口,如今塞满了奥利安不曾见过的各种畸形玩具,并且不久之后也会被奥利安素不相识的各种人所插满。奥利安的火种痛苦地紧缩起来。他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的输出管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上的——他曾经的爱人。

  他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奥利安难受地想。他怎么会甘心?他怎么会愿意?

  “谢谢‘赛博大猛男217’打赏!”屏幕上的威震天笑着说,“谢谢‘眼镜福瑞控113’打赏!”

  奥利安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粗暴地按着电源键,强制关了机。他那该死的输出管仍然不合时宜地矗立着。他合上光学镜,用力地撮弄着管子,在草率的摩擦中迎来了敷衍的过载。他突然对所有的拆卸行为都感到了一股由衷的厌恶。

  手机嗡嗡作响起来。他看了看,果然是竞天择。

  “谢谢领袖给我机会,”奥利安熟练地说,“我这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