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虫的烦恼
“呃，”维绿蒂说，“真没想到，原来我的体毛有这么夸张。”
“其实本来没有那么严重，”狼蛛的语气略带歉意，“霸王说你太矮了，坚持要增高一些，我可能加多了亿点雄激素……”
“这也没多高啊！”霸王说，“而且人类头雕上的这……这破帘子到底怎么回事？挡住光学镜了。”
“那不是头雕，”狼蛛说，“那也不是帘子，那更不是光学镜。我已经很久没睡了，实在是需要休息一会。维绿蒂，你教他吧。”
“她，”维绿蒂指正，“你认识我这么久，还不知道我是女人吗？你们塞星人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狼蛛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扑倒在操作面板上，发出了ZZZZZZ的声音。
维绿蒂无言地望向霸王那赤裸的、熟悉的、以她自己为原型的、但是胸围大了一整圈、身高拉长不少、而且腿毛和手毛都过于繁茂的女体，而霸王也用她那双刚刚出厂不久的棕黑色眼睛看着维绿蒂。维绿蒂叹了一口气。
“到我房间来吧。”
自从维绿蒂被狼蛛和霸王联手绑架，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狼蛛只是需要定期采样一些她的DNA样本而已，平常都放任她在山洞中自由活动，甚至给她腾出了个带卫浴的房间，每天还会给她吃上两顿来历不明的饭（维绿蒂检查过了，里面没有人肉；她猜这是狼蛛用他那神奇的有机物合成器制作的，味道居然不错）。
在最初的反抗期结束以后，维绿蒂接受了雷霆队不会来救自己的事实，逐步适应了这种姑且算是悠闲的生活。就连在斯曼兹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巨无霸福特都等了整整三年呢。她只是人类罢了，雷霆队又怎会真正重视她？
狼蛛不怎么和她说话，而霸王虽然撂下了很多要折磨她的狠话，最终却没有兑现任何一句，反倒是抓着她看起了威震天的角斗录像蓝光碟，因为狼蛛要做实验，没空陪着霸王讨论威震天的惯用手和威震天的骗招。狼蛛也没收了维绿蒂身上所有的电子产品，导致《卡隆之王威震天精选集》成了维绿蒂半年来唯一能接触的影像。据霸王所说，这些录像是他叛逃霸天虎时唯一带出来的财产，除此之外，他就身无长物。当狼蛛完成了以她为原型的变形假体时，维绿蒂已经看完了一百十三卷蓝光版威震天精选集中的前七卷，附有霸王现场配备的评论音轨。虽然她甚至都没见过赛博坦，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现在已经成了全宇宙最懂赛博坦角斗的地球人。
而霸王也即将成为全宇宙最懂地球人生理的塞星人。
“所以我从今以后每天都得定时用餐，”霸王说，“还得着衣、如厕、清洗、入睡，要是不干，就会无法维持这具身体的运行？这也太麻烦了吧？”
“不然呢？”维绿蒂说，“我每天都在过这样的日子啊，你没发现吗？我和你每次一起看录像的时候都会抽时间出去上厕所啊？”
“哦，我没注意，”霸王说，“我的光学镜一般都在关注屏幕上的威震天。”
“你太伤我心了，”维绿蒂说，“不过怪不得你当时会大意到被弹簧射入全身炸弹，原来你的注意力这么涣散。”
当霸王是一个高大得让她脖酸的巨型机器人时，维绿蒂很难看清他的神情。如今霸王只比她高五六公分，面容与人类——与她本人——别无二致，她能确凿无疑地发现霸王顾左右而言他，眼珠滑向了别的方向。
“总之，你也别忘了好好穿衣服。也许塞星人有涂装就够了，但人还是需要衣服的，”维绿蒂继续说，“我可不想让我的裸体上头条。”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裸体，”霸王说，“狼蛛修改过了，我比你高，也比你壮。当然，和我的真身可完全没法比。”
“哈哈，也比我多毛！”维绿蒂忍不住嗤笑出声。她沉默了一会。“你要我帮你剃毛吗？”
“这是伪装人类必须的步骤吗？”霸王的声音透露出怀疑。为了区分霸王和维绿蒂，狼蛛特意调整了霸王的嗓音，效果是让霸王听起来变得很像维绿蒂离家出走之前最讨厌的一位远房阿姨。“狼蛛也许留你有用，我可不一样。现在假体也做完了，你根本就没有用了。你要是敢骗我，我就抽出你的脊椎当笛子吹。”
“实话说，不必须，”维绿蒂诚实地说，“但以防万一你哪天忘了穿衣服然后又杀人犯发作，我不希望全世界都以为我真的有这么多毛。”
然而，维绿蒂手边既没有脱毛膏，也没有电动剃须刀，甚至没有普通剃须刀。她去年尝试过用剃须刀自杀，从此连剃须刀也被狼蛛没收掉了，因为狼蛛自称总有一天要和弹簧重聚，而弹簧既然喜欢维绿蒂，那他就要保证维绿蒂活着。维绿蒂如今只剩下指甲钳能凑合。用指甲钳一根一根地把毛钳掉，那可是项大工程。不过，反正维绿蒂也没有其他的事可做。霸王也是一样。
她把霸王的手抓了过来，决定从最不尴尬的手部开始除毛。霸王没有夸大其词，狼蛛确实进行了许多修改。霸王的手脚都比维绿蒂更修长，甚至连手指也更长，而手指根部则是遍布着又黑又粗的体毛。维绿蒂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马不停蹄地开始剪了起来，剪完右手就剪左手，剪完手毛就开始剪腋毛，之后则是腿毛。在整个过程中，霸王都一声不吭，完全看不出她在评说威震天角斗动作时的聒噪样子，也丝毫没有表现出被外人触碰身体的尬尴，就连在维绿蒂一不小心钳到肉的时候也没吱声。维绿蒂喜欢这种安静。
几小时后，霸王的身体终于看起来和维绿蒂自己的身体没有太多区别了。维绿蒂满意地看着自己用简陋工具创造的辉煌成果。许久以来，她都如同狼蛛山洞中的幽灵，无法对自身以外的任何东西产生任何影响，只能吃、喝、睡，然后被动地倾听狼蛛对警车和弹簧的回忆，以及霸王对威震天的无穷念想。今天是她两年来第一次反过来对塞星人产生影响，感受到自己仍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她放下了指甲钳。“学会了吧？”她快活地说，“以后你哪怕心血来潮想杀了我，你也知道要怎么给自己剃毛了。”
“我杀了你？我图什么？”霸王说，“你还有一百零六卷威震天精选集蓝光碟没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