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龄人

“你不会真以为这有用吧?”霸王说。

  “擎天柱给我开的工资比警车还高,”补天士边说边给桌上的刑具分类,“我总得干活啊。”

  死锁每次把补天士送到囚室门口就会离开,因此房间里此刻只有霸王和补天士两人。最初的拷打完全在沉默中进行。霸王不想和补天士多说一个字,补天士似乎也很清楚他手中毫无打开霸王话匣子的把柄。然而,难以忍受的无聊烦闷,最终还是战胜了霸王的自尊心。他开始和补天士搭话,补天士也对答得从善如流。

  这鳖孙之前那么安静,想必就是为了等到我破防开腔,霸王想。但霸王实在是太需要打发时间了。何况他的自制力本来就不怎么好。

  脖子是霸王为数不多能动的地方,于是他低下头,仔细端详着补天士这次带来的家伙。仍然是那些常规用具,没什么新意,对霸王的钢铁之躯绝不可能产生效果。

  “那你还挺磨洋工的。”霸王评价道。

  “谢谢夸奖,”补天士说,“警车和大黄蜂也都这么指摘我,铁皮为此还高血压呢。”

  补天士拿出刑具,开始工作。十分钟后,补天士拿出手机,开始开小差。霸王看着补天士玩了半小时抖音(音响外放)。霸王又看着补天士玩了半小时快手(依旧外放)。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不是说你要干活吗?”霸王问。

  “你不是说这没用吗?”补天士反问。补天士的视线并没有离开手机屏幕。

  “比警车还高的工资就用来干这个?”霸王说,“幸好红蜘蛛当年没能成功招聘到你。”

  “我知道你的工资比死锁低,”补天士说,视线仍然黏在手机屏幕上,“威震天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你,你何苦为他保密?只要你愿意开口,我保证你的待遇——”

  “我可是是六阶战士,我的工资比死锁高,”霸王说,“威震天是重视我的,罚我降薪无非因为我偷偷把环锯——”

  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合上了嘴。他说得太多了。

  补天士终于抬头直视霸王的光学镜。“所以劫走环锯的确实是你,”补天士笑了,“我们那会只差一步就能从声波脑中得到情报了,真遗憾呐。”

  “霸天虎的事已经和我无关了,”霸王说,“你想找声波就自己找声波去。”

  “我不需要找声波,”补天士说,“我只需要六阶的秘密。你不考虑一下吗?死锁现在的薪资和福利都比以前好哦。”

  “对量产兵撒谎去,别和我说这种胡话,”霸王说,“这套压制我的装置已经花光你们所有预算了吧?”

  “的确花了不少,但没全部花完,”补天士说,“你看,我还有钱买PS5!”

  补天士真的不知从身体的哪个部位拿出了一只PS5手柄。霸王瞪着补天士。

  “主机和电视机都在我卧室里,不能带这来,真不好意思,”补天士的声音饱含歉意;接着他又拿出了一台更小的游戏机,“但我还有Switch!把六阶的秘密告诉我,我就给你玩星之卡比。”

  霸王继续瞪着补天士。“你指望我就为这个开口?”霸王说。

  “我甚至连游戏机都没用上就招到了死锁呢,”补天士说,“不过那也可能是因为死锁急着离开警车。”

  “死锁离开霸天虎也蛮急的,”霸王说,“就像他每次在门口离开这里一样急。”

  “死锁离开霸天虎后,威震天特意雇佣了赏金猎人去找他,”补天士说,“然而威震天从来没有找过你。”

  霸王想要活动手脚,打烂这颗口出狂言的红色小脑袋。可饶是霸王使出浑身力气,他也还是只能活动脖子。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羡慕过兽型赛博坦人,尤其是那些能变形成猫头鹰的。至少他们可以把头转到后面去,不用看着补天士那张令人恶心的脸。

  他的感受一定是体现在了表情上,因为补天士又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激将,他知道补天士在所有物理折磨都失效之后,一定会采用其他方法来套话,但他仍然难以自已,恰如他当初难以自已地违抗了威震天的命令一样。

  “是啊,威震天没有找我,也许威震天找你的次数都比找我多,”他强迫自己对着补天士笑回去,笑得有些用力过猛,甚至露出了牙齿(一般赛博坦人看到他这样笑就会吓得腿软;如果补天士有被吓到的话,补天士并没有表现出来),“让我想想看,四百万年前……是什么地方来着?哦,尼昂!对,我想起来了,你是尼昂人……尼昂无政府主义者的代表……”

  “你竟然记得我那鸟不拉屎的故乡,真令我感动,”补天士说,“我也记得你是从哪来的,你并不是土生土长的卡隆人。我们收缴过功能主义委员会留下的名单,上面登记过你的火种……”

  霸王没有理会功能主义委员会的鱼饵。“威震天是个虚伪的人,”霸王继续说,“他实际上完全容不得异己,但他却说他不仅宣扬霸天虎主义,也会包容接纳其他所有的意识形态,只要是反对元老院的就行,无论是激进单形态主义,还是无政府主义……然后他就在卡隆开了数不清的大会,召集全赛博坦对功能主义不满的人……”

  “我看不出这和六阶技术有什么关系。”补天士冷冰冰地说。霸王还是没理他。

  “而你!对,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甚至见过你,尼昂的热破,”霸王说,“你究竟来过卡隆多少次?你,还有你的小伙伴,名字叫投什么索的,你们那时简直住在卡隆了,几乎每场大会上都可以看到你们发言——”

  “那是战争正式爆发以前的事了,”补天士说,语速似乎有些急促,“那时的局势和后来非常不一样。”

  “而你们每次都在卖一模一样的惨!”霸王越说越大声,越说越兴奋;许多尘封的回忆在他的脑模块里浮现了起来。他平时从来不会思考这些事,但长久的单人囚禁迫使他拾回了数不清的记忆细节。“我想起来了,你总在那边闹,说什么尼昂要完了,说什么竞天择要毁灭你们所有人,希望霸天虎能出兵帮你们,听得所有人都耳模块起了茧子——”

  “众所周知,霸天虎没有出兵帮任何人,”补天士干巴巴地说,“这个故事到此为止。尼昂死了,没有什么可多说的。”

  “怎么会没有呢?怎么会没有呢?”霸王说,“谁忘得了你向霸天虎乞讨的样子?谁不记得你曾经腆着脸求我们出手?而且你还什么都没有讨到!末了你只能摇着尾巴加入汽车人,你这臭名昭著的反政府分子,最后竟然去舔政府军的输出管——”

  一般在说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塔恩就会和他打起来了。换成红蜘蛛也同样会沉不住气,尽管氖射线对他的外甲毫无效果(当然,他有着自己下半身坦克的重担,也从未能有哪怕一次追得上红蜘蛛的速度)。即使是威震天,在他说到环锯和界标的时候,也终于失了控,让他如愿以偿得到了一场幸福的折磨。他估摸着补天士这会也该失控了。他满心指望补天士能拿起刚才放下的刑具,对着他痛痛快快地打几下,然后发现所有的攻击都注定是徒劳,接着再无能狂怒……

  可是补天士一动不动。补天士看着他,眼神近乎深情,仿佛发现了无价之宝。

  “太棒了,你的记忆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好上几百倍,”补天士说,“技术再高超的脑科医师,对白痴的头脑也会无能为力,可你是聪明人……你连我的事都记得,遑论六阶的的细节……我高兴得都想亲亲你了……”

  补天士真的凑了上来,在他的嘴上啄了一下。如果不是他自从被汽车人关起来以后就只有输液而再也没吃过东西,他真想学死锁当年吐威震天一样呕在补天士嘴里。

  “我还挺喜欢你这厚唇的,”补天士快活地说,“但你长得太可怕了,一定没碰过几个能欣赏你厚唇的人。真遗憾!”

  接着补天士就在手机上点了两下。五分钟后,囚室的门打开了,门外站着死锁与合金盾。

  “我们的六阶战士脑模块状况极其良好,”补天士说,“时机已经成熟,你可以进行手术了。”

  合金盾走进了房间,开始为手术做准备工作。死锁的目光不安地移向别处。补天士拍了拍合金盾的肩膀,摸了一把死锁的腰,向霸王比了个飞吻,然后才走出了囚室。

  囚室的门合上以后,死锁仿佛松了口气。合金盾给针头消了下毒。

  “我建议你不要挣扎,”合金盾对霸王说,“你也许以为你已经吃透了痛苦,但我向你保证,脑科是不一样的。”

  囚室的门突然又打开了。只见补天士猛地冲了进来,抄起了Switch和PS5手柄,然后再以同样的高速奔向门口。“继续工作!”补天士的声音在走廊里逐渐远去,“别在意我!”

  “天尊在上,”合金盾叹气道,“我还没抢到PS5呢。发条明明很想玩《恶魔之魂重制版》的,唉!”

  然后合金盾便开始用力地捅霸王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