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问题

经千斤顶推荐,红蜘蛛网购了一套大小各异的输出管。

  自从他和大黄蜂正式确立了情侣关系,已经过去了足足四个月。但他们的对接生活仍然很不稳定。

  当然了,这首先是因为他俩的工作都很忙……红蜘蛛是总统,自有堆积如山的公务——以及贿赂——等着他去处理。而大黄蜂离开ICU后,就立刻回归了汽车人,目前仍在弥补他死去时落下的工作进度。

  红蜘蛛认为汽车人这种安排太功能主义了,一直想劝说大黄蜂离开擎天柱,跟着自己干。追随现代民主制度下的民选总统,难道不比追随封建迷信的君权神授好得多?

  结果,大黄蜂却问他:

  “你能保证我的养老金么?”

  他答不上来。他连自己的养老金都保不住,因为杀千刀的威震天跑路了。

  于是大黄蜂就继续当汽车人。

  他们各有住处,各有办公场所,还各有数不完的突发事件。一个月下来,他们简直没多少机会碰面,更没机会对接。等他们终于找到机会时,他们的身体又很容易不在状态。红蜘蛛的输出管经常难以充能,大黄蜂的接口也往往不够湿润。在短暂的团聚结束之后,他们又得匆匆回到各自的生活里去。

  红蜘蛛无法忍受这种状况,尤其是无法忍受一根唤而不起的输出管。就像他不满意自己的长相时就会更换面孔一样,他也打算更换自己的对接零件,解决这个难堪的技术问题。

  他永远忘不了他俩上一次对接失败时大黄蜂的表情。“没关系的,”大黄蜂竟敢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大黄蜂居然还倒过来安慰他!

  就算是威震天、震荡波、还有声波全都加起来,再乘以三,都不曾让红蜘蛛感受到过如此痛彻心扉的羞辱(他当时在大黄蜂怀里哭了足足半小时;威震天都只能让他哭一刻钟呢)。他一定要用新管子来一雪前耻。他决不会让大黄蜂再次感到失望。

  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在输出管上,他都决不会再输给擎天柱。

  对接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红蜘蛛听从了千斤顶的专业建议,挑出了最大的一根输出管给自己安上。千斤顶说,这套输出管通过了严格的压力测试,具有上好的材质,能轻松杜绝唤而不起的尴尬状态。

  这一次,红蜘蛛感到非常自信。他想必能为他的挚爱带来惊喜。

  对接开始三分钟后,大黄蜂就痛到叫停。

  “你这新管子是怎么回事?”大黄蜂的面容扭成了一团,“这也太……总之给我拔出来!”

  红蜘蛛感到非常错愕。他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于是大黄蜂踢了他一脚。红蜘蛛捂着腰,退了两步。新买的管子仍然忠于职守地保持了充能,可大黄蜂的接口已然红肿且干燥。

  “但这是……但这是采购单里最大的一根输出管啊?”红蜘蛛结结巴巴地说,“评论区都说它质量很好,千斤顶也担保了,怎么会这样呢?”

  大黄蜂紧锁的眉头没有任何松开的迹象。“谁跟你说管子大了就好的?”大黄蜂说。

  “所有人都这么说,”红蜘蛛说,“拆片里都是这么演的。”

  他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声补充了一句。“推特传言说擎天柱的管子也很大,”红蜘蛛低下了头,“你老是对擎天柱念念不忘……我不想输给他……”

  大黄蜂叹了口气。“我认识擎天柱四百多万年了,”大黄蜂说,“请相信我,这并不是因为我看上他管子大。再说了,他是卡车,你是飞机,本来就不该用同样的标准衡量。”

  “你数落我道德败坏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红蜘蛛指出,“你平时不是天天强调善恶标准不该因地制宜?”

  “道德是道德,对接是对接,”大黄蜂说,“我从来没指望过你的输出管能变成擎天柱那样。我喜欢的是你啊,不是你的管子……”

  “你果然看不上我的管子!”红蜘蛛难过到了极点,“我知道的,你历来如此!为了安慰人,你什么假话都说的出口……我明明尽力了……我不像擎天柱,有天生匹配的神铸输出管,所以我把每个型号都试过了……结果还是不行……”

  “你能别提擎天柱了吗,”大黄蜂说,“我也没追着你问威震天的事吧?”

  “就算不问,又有谁不知道呢?”红蜘蛛说。他颓丧地坐在充电床上,连翅膀也都耷拉了下去。新买的管子依旧忠于职守地保持着充能,与用户的心情背道而驰。“谁没听过红蜘蛛笑话?谁在网上不玩红蜘蛛的梗?谁不晓得红蜘蛛就是威震天的专属出气筒?”

  “我确实很早就听说过威震天和你的那些传闻……”大黄蜂说,“还和补天士一起拿你开过很多缺德玩笑……”

  接着大黄蜂灵机一动,又想到了一个安慰人的点子。“但那也是汽车人的舆论战啊!许多笑话就是我们编的,真正的你和笑话里的当然不一样吧?”

  “哦,其实有一部分八卦就是真的,”红蜘蛛说,“尤其是强制对接的部分,绝大多数都是真的。”信息时代没有秘密,他想。何况还有声波那条阴蛆。

  “是的,我很抱歉,我很难过,你在他手里受过这种折磨,”大黄蜂说,“但你扪心自问,当你成为巨大输出管的承受方时,难道你舒服过?”

  “可是我恨威震天,”红蜘蛛说,“但我真的很喜欢你啊。我想让你舒服……我想让你过载……”

  他意识到自己在哭。可恨的身体……无能的身体……无论换了多少具,无论修整多少次,在最重要的时刻永远都会背叛他的身体……打不过威震天,敌不过擎天柱……在威震天倒下的绝佳场合,却像奴隶一样对威震天表达了忠诚……因为所有冷铸都生来就是奴隶……他好羡慕风刃,他也想当神铸,他也想成为元始天尊的造物而不是工厂主的产品,他也想有被祝福的出生……

  “我也想让你过载,”大黄蜂说,“但这个路子真的不对,单纯加大管子尺寸和硬度只会带来痛苦——”

  “你懂什么身体、懂什么痛苦?”红蜘蛛说,“你是神铸的,你有浑然天成、独一无二的形体,元始天尊赋予你生命……你从来不需要改变你自己就能确立身份……你不需要贿赂任何人就能上学……”

  “我的身体,”大黄蜂咆哮道,“被震荡波打烂,被擎天柱抛弃,像垃圾一样丢在那个狗屎黑洞里,在那里被困了——被困了——鬼才知道困了多久,里面的时间流速都和外面不一样!而你现在和说,我不懂身体的痛苦??”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红蜘蛛说。

  “是啊,错的永远不是你,”大黄蜂说,“擎天柱的错,威震天的错,我的错,但绝不会是你有错!”

  “我错了!是我不对,求求你原谅我……请原谅我……原谅我……”红蜘蛛说。

  他想不到自己会对威震天以外的人说出这种哀求。

  太迟了。大黄蜂甚至不想走楼梯。他直接从阳台跳了下去,砸出了巨大的声音。

  手机震动了起来,捕鼠器发来一条消息。老板,我刚听见你那传来一声巨响,捕鼠器说。有什么问题要我帮忙吗?

  “没有,你回去睡觉吧,”红蜘蛛说,“只是一些对接技术问题。”

  新买的管子始终忠于职守地保持着充能,但他现在只感到厌烦。他关闭了输出管的内置电源,把软掉的管子塞回了挡板内。

  他眺望塔下的道路。大黄蜂已经变形成了车,以最高速度行驶在路上。轿车的这点时速对身为战斗机的他来说是杯水车薪。他眨眼之间就能追上。

  于是他也跳下阳台,在空中变形成了飞机。

  他飞向了千斤顶公寓的方向。他必须讨个说法。

  都是千斤顶的错,他想。千斤顶推荐的输出管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