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

“快汇报工作吧,旋刃,”夺路说,“你对威震天的特别声誉破坏行动进行得怎么样了?”

  “我在寻光号上出售威震天的拆片,”旋刃说,“观者甚众。”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PPT上一片空白。夺路说不出话。喷雾器盯着地板。

  “你太年轻了,还没有到能看这种片的年龄,”旋刃说,“所以我就没放进PPT。”

  “我本来就不想看。”夺路激动地说。

  随后夺路咳了一声,冷静了下来。“当然了,威震天肯定也不想让人看,”夺路狞笑道,“你卖片以后,威震天有什么反应?”

  “很遗憾,威震天没有动粗,”旋刃说,“威震天找通天晓投诉去了。威震天说我侵犯他的版权。”

  旋刃没忍住自己的笑声。“补天士当时也在旁听,”旋刃补充道,“补天士也笑个不停。”

  “我不关心补天士怎么样,”夺路说,“通天晓又是什么反应?通天晓总不见得帮威震天吧!”

  “一开始确实没帮,”旋刃说,“通天晓说:‘威震天的拆片不受汽车人版权法保护。这首先因为威震天是政治犯,被剥夺政治权利和财产权终身;其次是因为就算不考虑政治犯身份,这拆片也有四百万年历史之久,远远超过了版权保护期限……’”

  旋刃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喷雾器开始玩手机。夺路皱眉。

  “然后呢?”夺路说。

  “……然后威震天说:‘既然我是政治犯,那和我相关的所有内容都应该经过严格审核,直到审判结束以后,才能对公众公开,’”旋刃说,“‘汽车人已经查封了无数个版本的《和平之路》及其他霸天虎政治传单,拆片又怎能例外?’”

  旋刃停顿了一下,用以消化自己的怒火。如果旋刃有牙的话,旋刃此时一定正气得在磨牙。

  “然后通天晓就没收了船员已购的和我尚未卖出的所有拆片,”旋刃说,“一分钱都不赔!完全不顾我为了做光碟而垫进去多少材料费!甚至还有脸说没罚款就该感恩!”

  “骗子!诡辩家!蛊惑人心的政客!”夺路说,“通天晓怎么就听威震天的话了?通天晓怎么就信了威震天的歪理邪说?”

  “别管威震天歪理不歪理了,我的损失才大呢,”旋刃说,“我可是白白用自己的工资为一个我甚至不喜欢的人做了那么多拆片光碟,你能不能给我报销点钱?”

  “拆片都被查封了,威震天的声誉没被破坏,”夺路说,“你工作这么失败,凭什么拿纳税人的钱?”

  “你之前狙大法官的工作也不见得有多成功……”喷雾器说。

  “我才没失败呢,我又没就此放弃破坏威震天的声誉,”旋刃边说边打开了下一张PPT,上面是一张浴室的照片,“自从威震天上了船,威震天就对寻光号的基础设施意见不断,最后甚至动起了改造浴室的念头,说什么很多船员都在投诉体型不一致用统一卫生间会非常不方便……”

  “真是政治正确没事找事,”夺路说,“我从来没觉得不方便过。”

  “巧了,补天士也是这么说的,”旋刃说,“毕竟是标准车体型,自然不会有感觉。”

  夺路哼了一声。“通天晓有强迫症,历来都最执着于统一标准,”夺路说,“这下通天晓总不会再胳膊外拐帮威震天了吧?”

  “恰恰相反,”旋刃说,“在开会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威震天直接对通天晓说……”

  旋刃倒吸一口气,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工作,惟其如此,才能把接下来的话给说出口。

  “‘米尼莫斯,无论你使用哪个形态出行,现有的卫生系统都会让你感到拘谨、违和、不便,’”旋刃模仿威震天的口气说,“‘而我希望,无论你选择什么样的形象,你都能过得舒适,过得有尊严。’”

  “天尊在上!”喷雾器说,“天尊在上!”

  “呕!”夺路说,“呕呕呕!”

  “是啊,我也觉得很恶心,”旋刃说,“而你知道通天晓接下来是什么反应吗?”

  “我不想知道,”夺路说,“跳过这部分吧。”

  “这是工作,我还做了PPT呢,”旋刃边说边打开了下一张PPT,上面是一张米尼莫斯脱通天晓脱到一半的照片,“通天晓说:‘以前从不曾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连多米纳斯都没有……威震天,你真会为人着想!你人真好!’”

  “我要申请工伤补偿。”喷雾器边咳嗽边说。手机已经完全被喷雾器忘在一旁。

  “警车一定会同意的,”夺路说,“这绝对算工伤。”

  “我就在现场,我都没申请呢,你们急什么?”旋刃说,“总而言之,我当时浑身泛起恶寒;就算没有任务在身,我也会去打断他俩的腻歪,何况我确实有任务。于是我踏上前去,大吼一声——”

  旋刃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

  “我还是俱五刑受害者呢,我都从没要求过厕所特殊待遇(我知道他们其实在讨论浴室,但我为了侮辱他们,故意说了厕所),”旋刃说,“一群巨人症和侏儒症患者,凭什么可以搞特殊化?

  “呃……”喷雾器说,“这样讲话……是不是不太好……”

  “你管他,”夺路说,“我们是要破坏威震天的声誉,又不是要拯救旋刃的声誉。然后呢?”

  “然后威震天生气极了。就算是当年他在看守所里被我按在地上打,他都没有那么生气,”旋刃说,“可惜我没录像,你们真该看看威震天脸上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我感觉我要成功了,威震天马上就会破功,会撕毁他的和平主义假面,当场把我四分五裂……”

  “但你还活着站这呢,”夺路说,“还是完整的一片。”

  “是啊,真遗憾,”旋刃说,“反正威震天最后控制住了自己,依然没动手,只是恶声恶气地对我说:‘你不要求待遇,是因为你没有尊严,明明被元老院羞辱践踏,却不敢争取自己的人权,而只敢欺侮地位低于你的人……真是天生的奴才!’”

  旋刃安静了一会,仿佛在反刍威震天的话。喷雾器又拿起了手机。

  “然后呢?”夺路说。

  “然后补天士说话了,”旋刃说,“补天士对威震天说:‘你会因为旋刃侮辱别人天生的身高而愤怒,但同时却又骂旋刃是天生的奴才,你不觉得这有点双标吗?’

  “‘旋刃歧视米尼莫斯的时候你不说话,现在倒开始对我说话,’威震天说,‘你要不要先检查一下你自己双不双标?’

  “‘够了,我会给旋刃开罚单并关禁闭,这事就算过去了,’通天晓说,‘别再提了。我不想听到那些词。’

  “‘竞天择剥削尼昂的时候你不进军,竞天择吃饱喝足以后你才开始抢劫竞天择,’补天士说,‘搞政治正确之前要不要先检查一下你自己?你怎么有脸到现在还好意思自诩进步主义?’

  “‘你这种从来不会被警察找麻烦的神铸小鬼懂个屁——’威震天说。

  “‘我不被警察找麻烦?我不被警察找麻烦?你说我我不被警察找麻烦?’补天士说,‘是我,都是我主动找警察的麻烦!你知道我和擎天柱是怎么认识的吗?就是在交火过程中!我当年拿起炸弹对着他的口罩就扔,我敢说我给他造成的生命危险比你造成的还多——’”

  “这听起来有点叛国罪啊。”夺路说。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旋刃说,“我当时也这么说了。”

  旋刃继续叙述。“威震天没有回应我关于叛国罪的那句话,但威震天的表情倒是实实在在的缓和了下来,我之前的激将效果完全消失了。‘好吧,’威震天说,‘就当你对擎天柱的危害确实比我大吧。我相信你。’

  “‘没错,就是这样,我在每个领域都完全胜过你,懂吗?’补天士说,‘我甚至破坏掉了领导模块(还是为了拯救整个冷铸种族,多高尚,多政确!),你能做到吗?其他人做得到吗?’

  “‘做不到,真做不到,’威震天居然笑了起来,‘要是给我一键杀光红蜘蛛、警车和合金盾的机会,我可不敢保证自己能忍住不动手——即使是为了保自己的命而不动手。你大赢特赢……’”

  “不对劲啊,”夺路说,“为什么威震天和补天士的关系听起来愈发融洽了?”

  “我也觉得不对劲,”旋刃说,“我也不懂为什么。”

  “真令人反胃。”夺路说。

  “确实。”旋刃说。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可接,会议室里只剩下了喷雾器玩星穹铁道的声音。

  “所以最后这多元卫生系统究竟办成了没?”夺路说。

  “办成了,”旋刃说,“方案通过了审批,下周就开始建造。”

  “啊?”夺路说。

  “我最后也在会上投了赞成票,因为我想让挡板过得更舒适和更有尊严,”旋刃边说边打开了下一张PPT,上面是一张狂飙和挡板合影的照片,“可怜的小家伙用标准卫生间总是会很困难,无论是如厕还是洗浴……他不好意思找其他人帮忙,基本只找狂飙。有时候狂飙出外勤没空,就再来找我……挡板在地底下被活埋了六百万年,他值得更好的……”

  “我是叫你去坏威震天事的,不是叫你帮他办成事的,”夺路说,“难道你就没有任务成功过吗?”

  “有!当然有!”旋刃说,“我成功破坏了威震天的禁酒令。”

  “我洗耳恭听。”夺路说。

  “由于酒吧经常有人闹事,威震天命令小诸葛开发自动饮酒机,放在走廊里,用于给背离分流,让大家拿酒回房间喝,而不是在酒吧打群架,”旋刃说,“这点小事当然拦不住我!我立刻进行一个当场领酒,然后直接在走廊里闹事,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原来通天晓当时是为这事而抓你。”夺路说。

  “接下来通天晓引入了喝酒评分制度,只有不闹事的高信用船员才可以使用走廊里的自动饮酒机,”旋刃说,“真是太看不起我了。我干脆偷了通天晓的身份证去刷酒。”

  “等我当船长了,我铁定把你赶下船,”夺路说,“等我当船长了,我绝对把你赶下船。”

  “最后,在我的步步紧逼之下,威震天不得不彻底放弃了走廊饮酒机计划,”旋刃说,“最终的方案是给每个人房间里都安装一个自动饮酒机,喝酒不再需要信用分,但低信用的船员一喝酒就会自动触发八小时锁门,不能从里面出去,不过外面可以开门。由于这样成功分流了酗酒者的人流,所以闹事终于逐步止息,背离记的秩序也好了起来。”旋刃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一帮无聊的人!不过完事之后,威震天也请了我去庆功宴喝了酒,说我给他带来了宝贵的灵感……”

  “我以为威震天不喝酒呢。”喷雾器说。喷雾器不知何时已经不在玩星穹铁道了,可能是因为觉得无聊。

  “威震天确实不喝酒,威震天喝雪碧,”旋刃说,“我当场就开始嘲笑他:‘撞针当年就一直埋汰你喝雪碧的样子像个娘娘腔,怎么四百万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娘?’

  “‘娘娘腔永远好过酗酒。’威震天说。

  “‘小喝一点没什么的,’补天士说,‘我看你老紧绷着我都难受,你真该放松一点。’

  “‘我以前也不敢喝酒,但现在觉得也就还好,’通天晓说,‘但是偷身份证绝对不行。’

  “‘撞针就偷过身份证,’威震天说,‘撞针发酒疯被全铁堡酒吧拉黑,于是用死去的界标的身份证刷进去喝酒……被我发现后,我们之间产生了生平第一次暴力冲突……而我也第一次意识到,我赢他。甚至赢得轻而易举。’

  “威震天停顿了一下,喝光了他的雪碧。

  “‘人都会觉得自己有自制力,可以浅尝辄止,可以事不过三,’威震天说,‘但这种能成瘾的事从来都是没有限度也没有尽头的,也没有例外。所以必须关起来,必须管起来。’”

  旋刃讲完了。虽然旋刃没有口舌,但旋刃还是口干舌燥,于是喝了些会议室自带的水。喷雾器开始鼓掌,然后在夺路的瞪视下停了手。

  “就这?”夺路说,“这就没了?”

  “我很厉害吧!”旋刃说,“我有效阻止了威震天在走廊里安装自动饮酒机呢!威震天想做一件事而做不成,最后不得不妥协,很破坏声誉吧?”

  “你破个屁,”夺路说,“你只是加重了寻光号的酗酒问题,而且延长了每一个酒鬼的禁闭时间啊!”

  “我已经很努力了!”旋刃说,“你行你上啊!”

  “好啊,事不过三,你这么不行,确实该换我了,”夺路边说边看了一眼PPT上的挡板,“下次我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