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态复仇

巨无霸福特睡不着觉。他打开手机,试图给红色警报和赛伯罗斯发消息。

  红色警报仍然拉黑着他。赛伯罗斯虽然没有拉黑他,但二十分钟过后,福特发的消息早就成了已读,却仍然没有任何回复。至少赛伯罗斯和我一样没睡,福特想。这让他感到了些许安慰。

  自寻光号解体以来,已有三年有余。大部分船员都安顿了下来,找到了新的工作,重新开始生活。福特也成了格拉斯十号的新任典狱长。

  他上任没多久,就有许多老熟人成了犯人:旋刃,因为旋刃在逛街的时候把路人误认为威震天,然后开始单方面的殴打;撞针,因为撞针在逛街的时候把路人误认为警车,然后开始单方面的殴打;诈骗,因为诈骗;袭击,因为袭击在逛街的时候把路人误认为红蜘蛛,然后开始单方面的殴打;钢锁,因为钢锁在逛街的时候把路人误认为毒蝎,然后开始单方面的殴打;还有霸王……

  霸王倒没有在逛街的时候认错人。据弹簧声称,霸王袭击了地球,幸而在造成很大的伤亡之前就被雷霆队逮捕。关押霸王的设施是由感知器、小诸葛和银河议会派来的专家共同设计的,必不可能让霸王再有机会逃跑。“不过我觉得他也不会想跑,”漂移在检查设施时对福特说,“威震天的审判都还没结束呢。我看霸王应该还是想和威震天待在同一个地方的。”

  “有时我差点忘了你认识霸王的时间比我们都长。”福特忍不住说。

  漂移冷笑了一声。“就当这是我离开霸天虎的原因之一吧。谁想和这种人做同伴呢。”

  死锁的名声也没好到哪里去……

  福特想起自己依旧在红色警报的黑名单里,想起自己一见到拾荒小队便只想要杀了他们,便咽下了这句话。

  他太需要朋友了,但是汽车人里都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在月卫一上,红色警报和赛伯罗斯一度接受过他。他们一起吃能量块,一起做卫生,一起照顾兽型金刚,一起分享战争回忆,一起讲警车笑话。那是他机生中最温情的时光。

  后来,他回到了寻光号上,生活顿时变得混乱起来,但也依然很欢乐。补天士像着了魔似的,在船上不维持任何等级秩序,连阵营之分都聊胜于无。末了,拾荒小队甚至把一个拟态幽鬼朋友都接上船来住,引发了很大的骚动……福特还记得自己过去觉得这艘船简直没救了,整天盼星星盼月亮,希望旅途能快点结束。可现在他重新成了典狱长,便愈发怀念寻光号。

  离开寻光号后,他和红色警报的关系以惊人的速度一落千丈。没有了初识的新奇感,没有了对警车的同仇敌忾,没有了寻光号快活氛围的缓冲,红色警报再也不愿听福特反复讲述斯曼兹和格拉斯九号的故事了。赛伯罗斯试图安抚他俩,可最后连赛伯罗斯也无法忍受。“你需要的不是朋友,”赛伯罗斯曾这样对他说,“你需要的是心理医生。”

  可他能上哪去找一个能永远听他倾诉的心理医生呢?

  (在他的脑模块深处,有一些记忆,有一个名字……他想不起来。)

  他试过联系天火,但天火只会回以客套话。福特明白,天火读过书,有文化,做研究,和他这个只会杀人的大老粗没什么话可讲。他与天火在格拉斯九号共事的日子也乏善可陈;更刺激的事是在天火离开后发生的。他知道,天火不可能理解他的感受。他也试过给米尼莫斯打电话。米尼莫斯曾经被霸王穿胸刺杀,所以米尼莫斯和巨无霸福特理应有共同语言。然而米尼莫斯忙于在银河议会面前为威震天辩护,也没有搭理他的余裕。

  最终,他打算和自己的囚徒聊天。他调出了旋刃牢房的监控摄像,发现旋刃正在百无聊赖地拿大顶。太棒了,福特想,这无疑是在邀请我和他对话呢。他打开了麦克风。

  “旋刃?你能听见我吗?”福特说。旋刃肯定能听见他,不过他认为用这样的开场白会比较礼貌。他决定首先挑选一些他和旋刃都熟悉的共同话题。“你还记得拾荒小队带拟态幽鬼上船的事不。”

  “你在和我说话?”旋刃说,“你在和说话?”

  “呃,对啊,”福特说,“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谈谈——”

  旋刃打断了他。

  “你绑架过我,”旋刃说,“你拿着那——么大的一把枪顶着我,你还把我揍成废铁,差点下线。之后在寻光号上过了那么长时间,你都从来没找过我道歉。然后你现在想和我谈谈了?”

  “现在——现在不行吗?”福特结结巴巴地说,仿佛旋刃才是典狱长,而他则是受审问的囚犯。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啊,福特焦虑了起来,红色警报哪怕在生气的时候都不会这样说话……

  旋刃沉默了一会,歪着灯泡,似乎在思考。然后旋刃开始惊声尖笑。

  “红警和赛伯罗斯跟你分手了,对不对?”旋刃说。

  巨无霸福特掐了麦。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尝试了其他囚犯。诈骗只会向他推销基金,袭击只会用他听不懂的方言辱骂他,而撞针只会反反复复地问他弹簧有没有来。哪怕福特试着把话题带到别的地方,比如问撞针是如何打败霸王的,撞针也能在两分钟之内把话题拐回弹簧。然而弹簧连一次都没有来看望过撞针。可撞针还是不断地问福特。

  他对弹簧的一千零一个成长小故事毫无兴趣。看样子,这条路终究是走不通。

  福特又打开手机看了一下,红色警报对他的拉黑还是没有解除。在他锁屏之前,他的余光瞥到了赛博坦头条APP又在推送威震天的审判。天尊在上,福特想,这到底要审多久啊?

  出于无聊,他点开了推送。在看到前船长面孔的瞬间,一个可怕的想法在福特的脑模块中一闪而过。

  也许他可以去找霸王谈谈。

  福特的火种条件反射地紧缩了起来。即使在过去了这么久之后,那些刻骨铭心的恐惧和痛苦仍然没有彻底消失。三年啊……整整三年!落在霸王手里,被活活肢解,还不得不听霸王讲威震天的一千零一个角斗小故事……

  威震天的一千零一个角斗小故事……

  福特调出了霸王牢房的监控摄像,确认了霸王醒着。和死锁——漂移不同,霸王离开霸天虎后从未靠近过汽车人,所以霸王不可能听说过汽车人内部人尽皆知的警车笑话。他打开了麦克风。

  起初,霸王表现得很有尊严,坚持一言不发,不理会福特说的任何话。然而,当福特讲到警车的第四百八十二次有记录的掀桌时,霸王尝试了咬舌自尽。当福特讲到警车的第六百五十七次有记录的掀桌时,霸王开始主动摩擦颤笼,试图诱发电击。遗憾的是,威震天和震荡波把六阶执行人的身体改造得太强壮了。霸王自始至终是清醒的。福特满意地看到霸王脸上露出了难以描述的难受表情,但同时又有些迷惑和伤心。

  我讲笑话的水平有这么烂吗?福特想,霸王怎么这么不耐烦?他应该是第一次听说警车的事情啊。

  不过福特本来就不关心霸王的感受。谁会在意那个疯子的想法呢?

  他继续说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