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igger

在大黄蜂进入他的那一瞬间,红蜘蛛就想起了威震天。

  你还好吗,你有没有感觉不舒服。大黄蜂在说。可他听见的却是威震天的声音。闭嘴吧,我不在乎你疼不疼。威震天在说。

  大黄蜂的舌头和指尖都温柔而灵巧。可他感到的却是威震天的输出管在横冲直撞。大黄蜂想让他快乐,但他只感到耻辱和痛苦。

  你瞧,你也湿了,我就说嘛,管子的尺寸无关紧要。大黄蜂的话中透着由衷的爱意。可他的脑模块只会一遍又一遍地读取威震天的恶意。

  你总能找到新方法让我失望。威震天会说。你怎么这么没用?威震天会说。你应该想办法补偿我。威震天会说。

  他咬住了自己的手腕,不想发出呜咽。他坚持用背后位,这样大黄蜂就看不到他的脸。他知道大黄蜂已经尽力了。他不能让大黄蜂知道他一直在想威震天。

  “你是对的,当然无关紧要。”他听见自己说。他不敢回头看蜂;威震天也不喜欢他回头。“我们早就该这样对接了。我应该早点同意你的。”

  大黄蜂轻笑了一声。“你总爱争面子,还去千斤顶那里采购奇怪的新输出管,”大黄蜂说,“根本没有这种必要……我也可以的,我也能让你过载……”

  威震天也能让他过载。威震天总是能让他过载。无论他有多恨,无论他有多反感,威震天都了解他的身体,控制着他,拥有着他……无论他怎么挣扎,无论他怎么哀求威震天停下,威震天都仍然……

  一股暖流涌来。他迎来了一次不太舒适的浅层过载。他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他也终于松开了牙关。数秒之后,大黄蜂也过了载。

  “怎么样?”大黄蜂说,“这下没有‘技术问题’了吧?”

  “完全没有。”红蜘蛛说。

  他终于转过身,抱住了大黄蜂。无视着接口处的空虚感和脑模块中的杂音,他亲吻起了大黄蜂的额头与脸颊,和大黄蜂像连体金刚似的一起走进了卫生间。

  “如果你还是不满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再来一次,”大黄蜂说,“像以前那样再来一次,换回你在上面……”

  “不,不用,”红蜘蛛说,“我心满意足。”

  没有争吵,没有吼叫,没有人从阳台上跳下去,红蜘蛛已经不敢再奢求更多。

  “你做得棒极了。”红蜘蛛说。

  我必须再见一次威震天。红蜘蛛想。

  三礼拜后,他终于抽出了时间。他像过去那样上下打点,通融关系,溜进了威震天的单人牢房。

  然而威震天并不在那里。迎接他的是补天士冰冷的目光。

  “我就知道你会来,”补天士说,“怎么了,想再来一次呕吐物淋浴?你口味还挺重啊。”

  他没心情和补天士说废话。他直接打开了臂枪的保险,然后开始给枪充能。

  “我说我要见威震天,我就一定会见到威震天,”红蜘蛛说,“你想来硬的还是来软的?”

  补天士立刻从善如流地举起了双手,脸上浮现出虚伪的假笑。“天尊在上,总统先生,战争已经结束了!您应该看过新闻吧?”补天士说,“威震天只是被转移了而已!你要是非得见他,我也可以带你去新的关押处。”

  红蜘蛛不仅没有解除充能,甚至还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了补天士。

  补天士没有动。“撞针上礼拜才来大闹过一场,”补天士说,“你要是再打坏这里的东西,我们会起诉你赔钱哦?”

  他放低了手臂。“撞针?”他问道,尽管他并不期待补天士作答。一些古老而模糊的记忆在脑模块中闪烁。那时威震天依旧在卡隆当角斗士,然后有个独臂矿工来找威震天,然后……然后……

  “你不会以为你是唯一一个和威震天旧情未了的人吧?”补天士说。

  红蜘蛛冷笑了一声。“欠别人的债不关事。”他咬牙切齿地说。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见威震天?”补天士说,“想见的话就把枪放下。”

  红蜘蛛啧了一声。他放下枪。

  “真乖。”补天士说。

  “走快点。”红蜘蛛说。

  补天士走得很慢。红蜘蛛忍住了开枪的欲望。他们穿过了迷宫般的回廊,路过了无数不知功用的封闭房间。灯光愈发昏暗,连逃生提示都逐渐消失。假若红蜘蛛自己不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阀,那红蜘蛛兴许会感到害怕。可红蜘蛛只感到无聊。

  “我是赛博坦的民选总统,也是活过了四百万年战争的霸天虎空指,”红蜘蛛说,“如果这是汽车人的又一次伏击阴谋,那我只能说,你们比我预估的还更为愚蠢。”

  “而你比我预估的还更缺乏耐心,”补天士说,“你花了四百万年才离开威震天,我还以为你耐心很好呢。”

  “我真该在你来偷领导模块的时候就杀了你。”红蜘蛛说。

  “连威震天都没能成功杀掉我,”补天士说,“你?算了吧。”

  他们又走了十分钟,终于走到了一个类似地下车库的地方。

  “到了。”补天士说。

  然而威震天并不在那里。迎接他的是大黄蜂暴怒的面容。

  “我都那么用心了……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大黄蜂痛苦地说,“你为什么还在想着威震天?

  他冻在原地。

  不是的。他想说。你错了,不是这样的。他想尖叫。我一点也不喜欢威震天……我根本不想……

  可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大黄蜂继续说着话。

  “我以前……我以前确实建议你去找威震天……”大黄蜂的声音断断续续,近乎抽噎,“但我是希望……我希望你能和威震天彻底了结……而不是……”大黄蜂几乎要说不下去了,“而不是让你三番五次回味威震天!甚至在对接的时候也……哪怕是在对接的时候都……”大黄蜂的光学镜死死锁定着红蜘蛛,“你是不是以为我没看出来?你以为我发现不了吗?”

  “可是,可是,”红蜘蛛结结巴巴地说,“等一下。你确定要当着补天士的面谈我们的对接?”

  “四分五裂的是你们霸天虎,我们汽车人一直都很团结,”补天士说,“我们交换情报,我们分享一切。”

  “别想转移话题,”大黄蜂咆哮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不满意,你觉得我矮小,迟钝,软弱,无能,永远不能满足你……”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红蜘蛛说,“我永远不会看不起你。”我爱你。他想说。但他不想当着补天士面说。

  “得了吧,你谁都看不上,连元始天尊都能被你挑出刺,”大黄蜂说,“你和我说的话有90%都是别人的坏话,从惊天雷的鼾声到震荡波的脚气都被你骂了个遍。你以为我猜不出你在内心深处是怎么看我的?”

  “我只是……追求完美主义……”红蜘蛛说,“我想让自己真正满意……我也想让你真正满意……”

  “哈哈!那我是不可能完美了,也不可能让你满意,”大黄蜂说,“反正所有人都这么看我,都觉得我只是个替——”

  “不完美也没关系的,不满意也没关系的,”红蜘蛛说,“只要是你,只要是和你在一起——”

  “那你来找威震天干什么?”大黄蜂说,“你离开威震天的大输出管就活不了吗?”

  “我。”红蜘蛛说。“我。”红蜘蛛说。

  红蜘蛛的脑模块似乎无法处理其他词句。

  “就到这里为止吧,蜂。”补天士说。补天士的手搭到了大黄蜂肩膀上。大黄蜂甩开了补天士。

  “我知道的,大家其实都知道的,”大黄蜂说,“你从四百万年前起就为威震天神魂颠倒,如痴如醉……”大黄蜂笑了一下;红蜘蛛第一次看见大黄蜂有如此狰狞的神态,“无论你被威震天打成什么样子,你都会蠕动着爬回威震天身边,”大黄蜂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就算是在威震天最虚弱的时候,你都不敢对他做什么,只会颤抖着坐视威震天复活,坐视威震天重新作恶——”

  他对准大黄蜂的额头,然后开了枪。

  补天士在他开枪之前就把大黄蜂按倒在了地上,甚至还抬手给了他一枪。他的装甲很厚,他毫发无伤。大黄蜂也毫发无伤。

  大黄蜂抬起头看着他,表情很错愕。他也很错愕。

  “我。”红蜘蛛说。“我。”红蜘蛛说。

  他对大黄蜂动粗了,就像威震天对他动粗一样。

  他后退了一步。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大黄蜂站了起来,似乎想朝他走一步。补天士拦住了大黄蜂,继续拿枪指着他。补天士的表情始终不曾变化。

  凭补天士的火力绝无可能伤到他,但恐惧感依旧狠狠攫住了红蜘蛛的火种。

  于是他做了他最擅长的事。他逃了。

  啰嗦从未喜欢过他,所以啰嗦不会向他多问哪怕一句话。只要付给啰嗦钱,啰嗦就会给他酒喝。他有很多钱。他付了很多。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他在一栋高层公寓里,站在一户人家的门口。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这是谁家。他敲了敲门,莫名希望能是大黄蜂来开门,来原谅他。

  然而大黄蜂并不在那里。迎接他的是睡眼惺忪的风刃。

  “你有病吗?你知道现在几点吗?”风刃说,“除非赛博坦明天就要爆炸了,不然你最好别——”

  “我很抱歉我违背你意愿摸过你。”他听见自己说。

  风刃没有说话。

  “我知道的,你讨厌我,你根本不想被我摸,”他继续说,“你甚至根本……根本就不喜欢男人。这我都知道,但我还是那么做了……”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风刃冷淡地说,“都已经结束了。”

  “而且我还趁人之危……趁你受伤的时候……都依然在碰你,”他继续说,“我知道那会造成痛苦……我知道你很痛苦……我真的知道,我都知道……”

  “是啊,是啊,你非常过分,”风刃说,“你说完了吗?没紧要事的话我就关门了。”

  她做出了关门的动作。他向前一步,顶住了门。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抱歉……我好难过,风刃,我好难过……”他继续说,“我是无药可救的……”救救我。“我真的无药可救……”

  “她说了她想关门,”克劳莉娅说,“你是聋得听不见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起克劳莉娅是谁。他迷惑地看着蓝色的女人。克劳莉娅趁势推了他一把,想让他滚出风刃的门廊。他向后踉跄了一下,但并未倒下。

  “你干什么?”红蜘蛛恼火地说,“我和风刃正在谈心呢。”

  他抬起手,试图把克劳莉娅推回去。

  他一定是醉得忘了把臂枪的保险给关上,因为他在碰到克劳莉娅之前,就对风刃家的天花板开了一枪。

  “哦,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红蜘蛛说,“不知怎么回事,我今天一直在走火——”

  克劳莉娅猛地冲了过来,把他撞得摔下了楼。

  风在耳边呼啸,风刃和克劳莉娅的脸瞬间在视野中缩小。在他想起来要变形之前,他就摔到了地上。痛苦席卷了他的火种,满目皆是报错弹窗。

  难怪威震天从不喝酒,他想。

  手机响了起来。是捕鼠器打来的。“您这回可真是闹大了。”捕鼠器说。

  “不急,我有的是办法,”红蜘蛛说,“你去给我弄份律师函来,我要起诉风刃和克劳莉娅。”

  “她们没有告您就不错了,”捕鼠器说,“您要告她们什么?”

  “人身伤害,”红蜘蛛说,“还有防卫过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