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有时会梦见在元老院大道前抗议的奥利安。

  梦里的奥利安身上还没有汽车人标志,甚至没有佩戴面罩。梦里的奥利安没有被铁皮、警车和通天晓们包围,而是与迷你金刚、兽型金刚以及明显是冷铸的履带机们为伍。

  有时威震天也会出现,同样没有霸天虎标志,只是一副普通的矿工样子,连黄黑相间的警示带都没有取下。

  天火梦见他俩走在前面,身旁是喊声震天的人潮。有人手里举着标语牌子,有人手里举着不方便行进的迷你金刚和兽型金刚。

  他们在走向元老院。

  天火梦见自己感到害怕。他是人群中最高大的人之一,可他不敢走在队伍前排。他故意走得很慢。他让排在自己前面的人承受警棍和高压水枪。于是,他与奥利安越来越远。

  威震天也消失了。人群的吼叫声几乎震耳欲聋。铁皮、警车和通天晓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把天火与旁人隔开。天火想要变形飞走,但变形齿轮却卡住了。比他矮小许多的警车竟掀翻了他,把他恶狠狠按到地上,对他说——

  “天火?天火你醒醒,”爵士说,“上班时间呢,别打瞌睡了。天火?”

  天火使出浑身解数,才没有在工位上原地变形。无论是办公桌还是办公椅,都承受不住他的变形形态。天火不是警车,擎天柱没有给天火批办公用品替换的额外预算。PTSD还是下班回家以后再发作比较好。

  “不好意思。”天火嘟囔道,但他的声音中并无歉意。幸而爵士也不是警车,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较真。

  爵士同情地拍了拍他的小臂。他本意也许是想拍肩膀,但拍肩膀对他的身高来说实在是太勉强,于是便拍小臂充数。爵士清了清嗓子说:“那你把热破的档案整理完没?发条急着要呢。”

  被白日梦覆盖的记忆数据缓缓浮现了出来。尼昂废墟的照片仍然在他的桌面上打开着。除此之外,还有二十万年的犯罪记录、旧闻报道以及社交网络数据。“我马上就弄好。”他尽可能恳切地说。但就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句话。


  擎天柱为热破分配了一个工位,就坐在天火对面。热破几乎从来不来,来了也从不工作,总在办公室里喝酒,睡觉,吃能量糖,或是抓着哪个幸运的倒霉蛋聊天。

  热破带的能量糖总是够全办公室的人吃,讲的笑话也有趣,而擎天柱也从不追究因热破造成的工作中断。没有人敢问热破在办公室外的工作究竟是在做什么。大家都喜欢热破,除了警车。

  天火和爵士打赌,警车的骂人话要花多久时间才会开始重样。现在天火欠爵士三百块钱。爵士不急着要,这让天火感到很欣慰。哪怕有救护车给他介绍打折货,他近来也在镇静类药物上花了太多的钱。他不喜欢去看荣格。荣格的眼镜总让他感到不安。

  更何况,他自己也是做档案工作的。他知道荣格手中数据板的去处。

  他有时几乎要羡慕警车,因为警车显然没有睡眠问题。警车每天都能生机勃勃地骂人,以前全是在骂霸天虎(当着天火的面!当然,天火知道,警车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警车无论去哪里都会这么骂),如今骂热破占了八成,剩下两成里的一成还会用来批判擎天柱纵容热破,徒留一成用于辱虎。警车虽然一生下来——一出厂——就是警察,但也是文职,他经常会想,他杀的人比我多,夜里为什么能睡得着觉?他为什么能这么有精神?

  尼昂废墟随即又浮现在天火的光学镜前。他想起自己也因热破模仿警车的段子而开怀大笑过,随后又想起档案中数千具尼昂焦尸的画面。他甚至知道画面中每一个人的名字,尽管他不能一下子全记起来。有时他真想问问热破本人是否知晓这些死者姓甚名谁。有时他真想加入警车一起骂热破,一起抱怨擎天柱对热破的接纳。有时他真想和擎天柱谈谈他心中所思所想……!

  但天火只是奥利安·派克斯的朋友,而不是擎天柱的朋友。

  天火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吃热破发的能量糖。他听热破说笑话,然后笑。他享受这额外的休憩时光。他不再去想自己杀过的人,他不再去想警车杀过的人,他不再去想热破杀过的人……他不再去想奥利安·派克斯。

  他工作。

  时过境迁。警车继续骂人,热破继续翘班,他和爵士继续打赌。现在爵士欠他五百块钱。爵士新买了吉他和音箱,手头并不宽裕,不过天火也不急着要。

  战事逐渐吃紧起来。办公室里有愈来愈多的人出外勤,爵士都没什么时间玩乐器。不过天火依旧是全文职。救护车为他担保背书,证明他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具备上前线的条件。擎天柱同意了,然后便把救护车本人带去了前线。

  当天火在办公室门口发现醉得不省人事的救护车时,他已经有足足三年没有见过救护车了。天火不久前才归档了斯曼兹大捷的数据,没想到救护车能这么快就回来。

  办公室里传出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竟与过往梦中的人群吼叫有些仿佛。天火小心翼翼跨过了救护车的身体,走进了办公室。

  果然是热破在狂欢。铁皮、横炮、通天晓和啰嗦也在快活,大黄蜂和爵士更是和热破一起站在办公桌上,顺着录音机放的音乐跳舞。天火感到火种一紧,决定趁热破注意到自己之前就悄悄离开。他转过身,然后撞上了擎天柱。

  “正式的斯曼兹大捷庆功会是在下礼拜办,”擎天柱叹了口气说,“但热破,唉,臭小子,真是心急!”

  可擎天柱的蓝色光学镜中洋溢着与话语相反的笑意。天火已经很久没见过擎天柱心情这么好了。天火已经很久没见过擎天柱了。显而易见,斯曼兹大捷让擎天柱感到非常欢欣。

  天火咽下一口电解液。擎天柱注意到了天火的脸色。

  “你为什么不一起跳舞?”擎天柱说,“我们胜利了,今天不用工作。跳吧。”

  天火看着擎天柱。擎天柱向天火伸出了手。天火试了一会,但无论怎样都想不出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下还能做别的什么。他放弃了。房间里也唯有擎天柱和他的身高最为接近。

  他接过擎天柱的手。他们开始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