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以对

机器狗已经有两个星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了,尽管机器狗仍然住在他床下。

  他知道机器狗想说什么:你怎能就这样丢弃时间机器?是你叫我把它偷来的,你怎能这样对它?你怎能这样对我他也知道自己想对机器狗说什么:你难道看不见那片花海吗?你怎能对此一言不发?你怎能叫我继续

  可他们还是拒绝交谈。他们都在等待对方承认错误,等待对方回到正道上来。

  两个星期变成了三个星期,三个星期变成了一整个月。他们等到了蹑手蹑脚的挡板。

  威震天!机器狗低吼着警告他。威震天。这是机器狗一个多月来第一次和他说话。

  他猛地醒来,如同置身战场一般紧张,然后发现手中握着挡板脆弱的头颅。他惊惶地放开依旧在抽动的迷你金刚。狂飙恶狠狠地刺透了他,仿佛在揭露他的和平誓言之廉价。在狂飙和挡板冲出房间许久之后,他仍然呆坐在地上,手掌中残余着头颅的触感。

  机器狗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半响,机器狗终于说:

  “这就是你的和平?”

  “总好过我吓得全寻光号都难以喘息。”

  “连不值一提的迷你金刚和惊破天的叛徒部下都能这样作弄你。”

  “轰隆隆和迷乱知道你是这样看待迷你金刚的吗?”

  “别耍花招转移话题,”机器狗不耐烦地摇着尾巴,“你在干什么,威震天?让这种业余废物伤到你?和平主义我都忍了,毕竟我们打仗确实输了。但你怎么能让这种——”机器狗停了下来,在脑模块中艰难地搜索着足以达意但又没有形态歧视含义的词,“这种——这种呆瓜碰你?何苦不设防到这个地步?你想死吗?”

  他没有回答。机器狗又问了一遍。他还是没有回答。

  当补天士走进房间的时候,机器狗早已消失不见。

  “你们还挺大声的啊。”颜色鲜艳的联合船长说。由于威震天仍然坐在地上,补天士难得能够俯瞰威震天。

  “毕竟是声波的磁带,”威震天说,“当然要放出声波来了。”

  补天士顿了一下。

  “你,”补天士说,“你在和我讲冷笑话?”

  “战犯不能说笑话吗?”他难过地说,“回头我得问问通天晓,汽车人有没有这样的法律规定。”

  补天士笑出了声。“你快站起来吧,你的尊严可不在地上,”补天士凑了过来,右手甚至颇为亲昵地搭上了他的头盔;他任由补天士上下其手,“赶紧去高速那儿看看吧——尤其是得看看你的脑模块。”

  高速不是脑科医生,所以只是简单地为他包扎了伤口。他很快就离开了医务室。狂飙的伤更重。他不想在任何层面上造成干扰。正当他穿过走廊,打算回房间收拾一下时,他注意到了——

  “补天士,”他缓缓地说,“你对夺路做了什么?”

  “狂飙没用他的角扎坏你的光学镜吧,”补天士说,“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他甚至和夺路本人对上了眼神。年轻的量产兵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因为整张嘴都被锯掉了。被锯的也不仅是嘴,还有双手,还有双脚……

  “这是符合规定的,”负责押送犯人的通天晓说道,“夺路特别善于逃跑,所以必须要采取额外的防范措施。”

  许多话涌到了他的嘴边。是些古老的话,不合时宜的话,是他年轻时在小酒馆里和撞针讨论的话,是他尚未……尚未……尚未变成后来那样之前会在霸天虎集会上说的话,是奥利安·派克斯曾在全元老院面前大声吼出的话。是些幼稚的话,书生气的话,抗议不公的话,反对暴力的话。是界标曾在矿坑的无垠幽暗中与他低声絮语的话。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就像他对机器狗一样。

  “是的,这是符合规定的。”

  他目送补天士和通天晓押着夺路远去。许多基层船员也在一旁看着,视线中充满了敌意。其中许多敌意并非针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