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害无益
擎天柱坐着一架小穿梭机,偷偷从波瓦回到地球。他不想被警车发现,不想面对汽车人企业微信里那二百多个群的未读消息。夜深人静,他悄悄降落在南美第18号矿13开采区。他认为自己很谨慎,很安静。
一只黑色的手恶狠狠地砸烂了他胸前的车窗。他一个趔趄向后退去,本能地摆出了防卫姿势。警车根本不知道他回来的事,他也没在地球安排任何重型选手,除了……
“哦,是你啊,”威震天松开了拳头,“我还以为是震荡波又派雷震来刺探。”
“你就不能管管震荡波吗?”擎天柱捂着车窗说。他的车头被打得凹陷了进去,手上全是碎窗玻璃。
“我已经当了70年汽车人了,汽车人可管不了震荡波,”威震天蹲了下来,替他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何况我以前也从来没管住过他。也许这就是我输给你的原因;与你不同,我控制不住手下的军阀。”
“不管怎么说,至少我现在有你了。”擎天柱说。
威震天没有回答他。过了一会,威震天终于捡完了他的窗玻璃,站起来与他平视。
“大晚上的,工人都睡了,把急救员叫起来也不太好,”威震天说,“到我房间来,我给你修吧。”
于是他们肩并肩,蹑手蹑脚地走进矿井旁的汽车人基地。威震天一个字都没有提警车,想必已经看出他是瞒着警车回来的。一路上,威震天都只是用自己的卡刷开门,没做任何会暴露擎天柱在地球的事。只是在经过9号走廊的时候,他们和旋刃与夺路打了个照面。
夺路一手拎着热水瓶,一手拎着泡面,一看见他俩就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旋刃的两只爪子里勾满了酒瓶,整个人也摇摇晃晃,仿佛没有看见擎天柱似的,用飘忽不定的电音问威震天:
“……老马桶……铁桶,你还记得我宿舍是几号房间吗?”
“走到这条走廊的尽头,右转进入8号走廊,再往前走过三个房间后就是。”威震天说。
“谢了,老弟……老桶。……哈哈,一座大马桶……!”
旋刃伸出右爪,似乎是想向威震天挥手致意,结果把酒倒在了自己的灯泡上。擎天柱和威震天沉默着目送他颤颤巍巍地远去。
“他们整天都这样来上班?”擎天柱问。
“他们整天都这样来上班。”威震天答。
“你给我的报告里可从来没提过这种事。”擎天柱说。
“我保证矿井能正常生产。”威震天说。
“这是正常生产吗?”擎天柱说。
“我当汽车人的时间还是太短,”威震天说,“对汽车人定义里的正常生产不够了解。还请领袖赐教。”
他们终于走到了威震天的卧室门口。威震天转过身,在门口的交互面板上敲打着密码。擎天柱决定暂时放过威震天。
威震天在这里的卧室就像威震天在寻光号上的卧室一样简洁。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两座柜子,还有床对面墙上的电屏。威震天指指床,让擎天柱坐下,接着从柜子中拿出了医疗箱。
当威震天小心翼翼地开始为他焊接车窗时,他尽可能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悄悄回地球吗?”
“难道补天士在边境星系另立中央叛变了?”威震天说,无论是声音还是动作都依旧四平八稳,“还是红蜘蛛在最近的民调里表现太好,你不安了?”
“不!”擎天柱说,“当然不是这种事。我从来不考虑这种问题。”
“是啊,”威震天说,“你不考虑。”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焊接的声音。擎天柱胸前的车窗很快就变回了完好如初的样子。威震天开始收拾医疗用具。擎天柱清了清嗓子。
“我们可以永远绕下去,但这只会是浪费时间,”擎天柱说,“那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对汽车人也没有好处。”
他顿了一下,想要观察威震天的反应。威震天却转过身背对他,把医疗箱收纳进床边的柜子里。他决定单刀直入。
“你对那些天天在矿区门口抗议的地球人处理得怎么样了?”
威震天瞥了他一眼,然后也坐到床上,紧挨着他。“我记得这是警车的职务范畴,”威震天缓缓地说,“我从不僭越。”
“这就怪了,警车的报告永远在说地球秩序井然,无事发生,”擎天柱说,“可我却在各种不同有机生物的媒体上,看见了地球人不断抗议赛博坦人开采矿13的新闻。”
“耀星和银河议会自己都想各分地球一杯羹,”威震天说,“你不给他们,他们的耳目与口舌自然会有反应。”
“而带头抗议的甚至还是我们的老熟人,”擎天柱说,“我看报道说,斯派克一直指名要见你。”
“斯派克已经107岁了,以地球标准而言,是非常惊人的年龄,”威震天说,“他甚至不能再靠自己站起来。和我见面对他的身心健康有害无益。”
“但他却有力气每天定时来18号矿区抗议。”
“有机生物往往有着伟大的毅力,不可小觑,”威震天说,“这还是你教给我的。我花了很大代价才领会了这份教训。”
“而您有力气瞒着我回地球,”警车的声音刻薄而尖锐,头像占满了整张电屏,“却没力气第一时间通知我,反而来找威震天谈。这对汽车人的事业也是有害无益啊。”
霎那之间,擎天柱的脑模块中闪过了许多东西。他想起自己批准警车在威震天居住的所有地方都安插监控,他想起警车安排以憎恨威震天而出名的夺路和旋刃到威震天身边刺探。他想起寻光号回赛博坦后被解体时船员之间诡异的粘腻气氛,他想起威震天接受自己指令去地球驻扎时那不可思议的温驯和平静。威震天是在什么时候通知警车的?……是刚才输密码的时候顺手……?不,从一开始,他捡玻璃花的时间就太长了……
面具之下,他咬住了嘴唇。威震天仍然安静地看着他,屏幕上警车的面容倒是愈发扭曲。
“我才是领袖,我自会决定什么对汽车人有害,什么对汽车人有益,”擎天柱说,“首先从解散不必要的群开始吧。汽车人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微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