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是如何堕落为一个霸天虎的

威震天在屏幕上泣不成声。

  “这对我来说很难开口,”威震天说,“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期,我那时年轻又残暴。”

  他眼神游移,光学镜几乎不敢对准镜头,但最终还是逼迫自己抬起了头。

  “但我不能不坦白,”威震天说,“所以接下来我会告诉大家,我曾经是如何堕落为一个霸天虎的。”

  他说出“霸天虎”这三个字的时候又哽咽了起来。他清了清嗓子。

  “当然,我知道,很多人都觉得,我不应该谈论这件事,”威震天的身体似乎在蜷缩,“这影响不好。是的,影响不好,而且还很恶心。非常恶心……”

  威震天停顿了一会。

  “我得说,这些人是对的,霸天虎确实很恶心,”威震天悲恸地说,“而我过去就是一名霸天虎。”

  说到这里,威震天的脸颊上又滑下了两行清澈的清洗液。

  “但我认为,正因如此,我们恰恰应该开诚布公地讨论这个问题,”他擦了擦脸上的清洗液,“惟其如此,我们才能防止更多的人变成霸天虎……!”

  威震天站直了身子。

  “一切都是从元老院依旧掌权的时代开始的。我那时只是个普通的矿工,对各色政治问题都有一些肤浅的观点,”威震天怀念地说,“如果我一直留在塔恩那个闭塞地方,那我完全有可能变成撞针那种只会动粗的白痴。然而,我却去了铁堡打工。

  “你懂的,铁堡——殖民地的朋友们、出生在战中和战后的朋友们也许没什么概念——是个大染缸,把人的脑子全都搞乱了,”说到这里,威震天的声音都开始发抖了,“我在铁堡都碰上了些什么人啊!唉!我还指望他们搞点功能主义的宣传,让我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再产生极端的思想了,接受社会现状也挺不错的。但他们没有这么做!没有!当我去铁堡的时候,我还没那么讨厌元老院,我觉得赛博坦挺好的,就是有点小问题。可当我离开铁堡的时候……当我离开铁堡的时候……”

  威震天用那双黑色的大手捂住了脸,似乎在整理自己的表情。过了半晌,他放下手,开始继续说话。

  “大家一定都听说过旋刃对我做的事,我就不重复了,毕竟我以前真的重复过很多遍,”威震天庄严地说,“总之,当我离开铁堡的时候,我的思想比以前更极端了,也就是更霸天虎了。后来……后来发生了不少事,然后我就去了卡隆。”

  威震天安静了几分钟,似乎是在等屏幕对面的观众消化这已有四百万年之久的爆炸性旧闻。

  “我本以为,卡隆和铁堡不一样,”威震天艰难地说,“也许卡隆能让我变得更爱国,更平和,更满足。要是我能找到几个像样的人——别是旋刃或者环锯那样的就行!——说服我放弃我的极端思想就好了!然而恰恰相反!以前在铁堡,离元老院很近,我恨元老院;现在在卡隆,离元老院很远,我竟变得更恨元老院。更有甚者,我……”

  他痛苦得几乎说不出话,深呼吸了好几次,这才得以继续。

  “我染上了种族主义思想,”威震天闭上了光学镜说,“我想建立只属于赛博坦人的赛博坦。我大错特错了,我很抱歉。”

  这里似乎应当插入一些罐头惊呼声,但威震天没有这个条件。他只能不停地嘟囔着我很抱歉。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嘶哑。他下意识地咬起了嘴唇。

  “此后发生的事众所周知,”威震天的嘴角流下一丝淡色的能量液,“错误的代价高昂得无法用语言描述。我找了无数种理由!……数不胜数,不计其数……来正当化我对有机生物的仇恨,尽管我在我人生的前一百万年里从来没见过他们。元老院已经不复存在了……极端的思想需要新的对象来恨。我宣称要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赛博坦,还要杀尽一切危害赛博坦的有机生物。最好是同时完成这两个目标。而我身边的虎子们并未反对我的错误。你一定听说过回声室吧?当你总是只和想法相同的人交流,而那些人也只和想法相同的人交流,那错误就会不断重复下去,愈发恶化……”

  威震天的红色光学镜望向了别处,似乎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十几秒后,他回想起了摄像机依旧开着。

  “幸运的是,值得感恩的是,”威震天悲伤地说,“两个目标我都没有完成。这都得谢谢汽车人。”

  他踟蹰了一下。

  “是的,我非常感恩汽车人,”威震天严肃地说,“我的朋友,可怜的大黄蜂,把我从仇恨的深渊中拯救了出来,我永远都会感谢他。还有擎天柱,仁慈的领袖,给了我改过自新的机会。还有公正严明的警车,总是在提醒我的罪孽,督促我去变成一个更好的汽车人,”他摸了摸自己胸口的汽车人标志;那还是大黄蜂留给他的礼物,“我太感谢你们了。

  他对着镜头鞠了一躬,红色光学镜中闪烁着诚挚的亮光。

  “但这还远远不够,”威震天痛心地说,“世界上仍然还有很多霸天虎,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差不多是人口的一半以上吧:冷铸,劳动阶层,对社会不满……陷入了和我一样的极端主义窠臼。请大家都牢记我的教训,千万别当霸天虎,一定要做汽车人。(如果汽车人允许你做汽车人的话。)我的话说完了。谢谢,再见!”

  屏幕暗了下去。会议室中的所有人都在面面相觑。不过通天晓还挺高兴的。威震天的话让他非常感动。

  “我觉得联合舰长声泪俱下的发言棒极了,”通天晓恳切地说,“完美地完成了领袖您对他的要求。我们这就把录像寄给银河议会吧?”

  擎天柱还没说话,红蜘蛛的公鸭嗓就响了起来。

  “你开什么玩笑?”红蜘蛛的声音比平时更为尖利难听,“谁看了这视频都会以为我们做了个威震天AI换脸吧?这是威震天??威震天会这样说话???”

  通天晓很迷惑,还有点受伤。“威震天一直这样和我们说话啊,”通天晓皱着眉说,怀疑红蜘蛛在恶意中伤,“我还去过拍摄现场呢。当时倒确实出了点小事故。录像本该是发条负责的,结果发条拍到一半就癫痫发作,浑身抖得停不下来,合金盾只能把发条送去就医。最后还是录音机完成的录像。”

  “录音机很专业。”天火夸奖道。不知为何,天火似乎也在发抖。

  警车也在发抖,但发抖的理由显然与天火截然不同。“威震天……!!!”警车咬牙切齿地低吼。愤怒限制了警车的词汇表,他一时半会似乎说不出三个字以上的词。警车的双手焦急地抚摸着桌子的边缘。然而,擎天柱也在使用会议室的办公桌,所以警车不可以掀桌子。

  “警车,记得给录音机加点员工福利,”擎天柱终于开了尊口,“红蜘蛛说得对,这视频不适合公开,虽然威震天确实完成了我的要求。今天的会就到这里结束吧。”

  天火施展出了与庞大身躯不相称的灵活性,以惊人的速度奔向了门口。通天晓和红蜘蛛也先后跟上了天火的脚步。擎天柱坐着沉思了一会,接着缓缓站了起来。在擎天柱离开桌子的瞬间,警车就掀翻了它。

  “赔桌子的钱从你自己的工资里出。”擎天柱说。尔后领袖也离开了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