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价还价
“为什么最近一直都是你在做0？”威震天说。
补天士还没吃完嘴里的能量棒。听到这话，补天士并未立刻作答，而是继续咀嚼。在把整根能量棒都咽下去以后，补天士才说：
“怎么，你不满意吗？”
威震天立刻退让。“没有，我很喜欢和你对接，”威震天说，“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只不过……”
“棒极了！”补天士打断了他，“这说明你没有异议！‘只不过’后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话，对吧？”
“……确实不重要，”威震天说，“算了。”
威震天撕开了包装袋，也开始默默啃食能量棒。他身形大，嘴也大，吃得比补天士还快。补天士打量着他。
“你要是觉得接口痒了，那就直说嘛，我痒的时候都是和你直说的，”补天士说，“我完全可以尽全力为你服务，秉持平等精神让你过载。”
威震天的接口不争气地湿了一下。他控制住了自己，没让表情产生任何变化。“过载并不是重点，”威震天说，“事实上，就连对接也不是重点。我想讨论的其实是……”
补天士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行吧，对接不是重点！”补天士说，“天尊在上，我还以为只有米尼莫斯会在谈对接时用上五花八门的文邹邹迂回隐喻呢，没想到你也这样！”
威震天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起来。熟悉的怒意在他的能量液传输管中涌动，因为他很清楚补天士是在故意转移话题，故意假装听不懂他的话。过去，如果是红蜘蛛或者霸王和他玩这套，他会立刻开始烦躁，发火，然后就使用暴力，让对方认清自己的位置。他现在不能——不愿——再这样做了。他得想出别的办法。
“你也许认为我没发现，你也许认为我不在乎，但我发现了，而且我很在乎，”威震天用他最严肃的缓慢语调说道，希望能做到以理服人，“在我们昨天、前天还有大前天对接的时候，在我的，呃，一些零部件，纳入了你体内的时候——”
“元老院已经倒台四百万年了，寻光号也没有审查制度，”补天士说，“你真的不用这样和谐你自己的。我们早就已经把彼此身体上——以及身体里——各种该看和不该看的地方都看光了。”
“——你在发抖，”威震天逼自己继续说下去，“而且不是爽得发抖。”
“那就是爽得发抖，你不要妄自菲薄，”补天士说，“虽然你失去了标志性的融合炮，但你的管子还是很厉害的。”
“我交往过十个以上的对象，间接或直接导致了四十六亿赛博坦人以及一千亿其他生命形式的死亡，”威震天说，“我能分清爽得发抖和怕得发抖的区别。”
“庸俗经验主义不可取，”补天士说，“人和人不一样。也许那就是我个人爽得发抖时的表现呢。”
“我也见过你真的爽了时的样子啊，”威震天难过地说，“但不是这几天……绝不是这几天的模样。”
“你知道你说教味有多重吗？”补天士提高了声音，“我爽不爽，怕不怕，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定义了？你以为我是你的霸天虎吗，没有独立思考能力所以只能把一切是非判断都外包给你那问题重重的脑子？”
“如果你非要这样耍赖的话。”威震天说。
他没有给补天士机会，在说到“非要”的时候就开始动手，让自己的话也成了声东击西的工具。补天士的反应速度是一如既往的快，但在这狭小的密闭空间里，补天士无法发挥优势。他不费吹灰之力，用一只手就握住了补天士的两只手，不顾补天士的踢打和挣扎，把补天士按压在了地上。
“放开我。”补天士说。
他照办了。
即使在他松手两分钟之后，补天士也没有停止发抖。威震天决定不在“补天士到底怕不怕他”这个问题上乘胜追击。给补天士的自尊心留下一点余地吧，他想。
“我们确实早就已经把彼此身体里各种该看和不该看的地方都看光了，”威震天说，“你在大力金刚里和其他汽车人一起看光了我身体的整个结构；而在那之前，我想我见过你腹腔的整个内部……应该还看到了你的整段肠子。”
“太好了，我那会失去了意识，用不着闻到我自己的肠子，”补天士说，“我平时垃圾食品吃得多，大肠应该还蛮臭的。”
“我杀过你。”威震天说。
“我知道。”补天士说。
“你并没有消化那段经历，”威震天说，“你仍然有阴影。”
“我能克服，”补天士说，“这不重要。”
“我不想让你在对接的时候感到痛苦，”威震天说，“我不想让你在任何时候感到痛苦。”
“我不痛苦，”补天士说，“我只是有点……应激，闪回。没什么大不了。”
“没必要对我逞强，我能理解的，我知道那是什么感受，”威震天说，“你就想想我对针的态度吧。很不理性，对不对？我也知道你偷笑过我。但这就是阴影，补天士，这是不能控制的应激反应。你不应该否认它的存在。”
“缩在桌底下偷看撞针打架的热血英豪还是别以己度人了吧，”补天士说，“我又不是你，我这辈子都没怕过死呢。”
“‘退后！’你那时说，”威震天说，“你高高举起了领导模块，对着我说：‘退！退！退！’”
“胡说八道，”补天士说，“我明明只说了两次‘退’字，不是三次。”
“你看，你记得很清楚嘛，”威震天说，“恐惧总是令人记忆犹新。”
“我不怕你，”补天士说，“我从未怕过你，威震天。如果我怕你，我四百万年前就不会有胆量去拒绝你。而且我到现在也都没有离开这个房间。”
补天士确实不曾向门口的方向移动过哪怕一丝一毫。威震天认为这非常不明智。
“那你到底是在怕什么呢？”威震天说，“可别跟我说这是你高兴时的反应。”
补天士看起来更生气了。这是好的，好过意乱情迷。威震天知道补天士在寻光号上感到非常孤独；即使是合金盾、发条和小诸葛这些受重用的内圈船员，也不过是出于公务原因而跟随补天士，只要回到了赛博坦，这些人就会对警车展现出同等的服从；而漂移这样的投机分子就更是不靠谱。补天士太需要依靠了，以至于连威震天这种人都能揽入怀中。这种状况是不能也不应该持续下去的，威震天忧心忡忡地想。得让他清醒过来……得让他的精神重新武装……
“你还记得我给你拳交的那一次吗？”补天士说。
威震天回过了神。“记得，”威震天说，接口又不争气地湿了，“印象深刻。”
“你那时还挺高兴的，我那时也挺高兴的，”补天士说，“但你事后恢复了很久。我知道你其实也没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舒服。”
“不过是这种对接形式必然带来的些微不适罢了，”威震天说，“没必要对物理规律怨天尤人。和我其他时候的体验相比，你的手就像天堂一样。”
补天士眨了眨眼，脸竟红了起来，一时间仿佛忘了自己想说什么话。
“呃，这是自然的，毕竟我的手艺，在汽车人ONS圈里，嗯，那可是闻名遐迩，无人不夸，”补天士结结巴巴地说，“想当初我和无间行者……”
补天士低下头，没了声音。威震天想伸手安抚补天士，但又害怕会引发应激，只能作罢。
“总而言之……”末了，补天士说，“你知道我那时为什么高兴吗？”
“因为你对接水平很高，并且成功向我炫耀和证明了这一点？”威震天说，“因为我快活地过载了，你看到我高兴于是也一并高兴了起来？”
“是的，是有这些原因，”补天士说，“但这并不是全部。我当时……”补天士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看到你……被撑开……的样子，我打心眼里高兴。”
威震天看着补天士。补天士不敢看威震天。威震天愈发疑惑的看着补天士。补天士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用不伤害你自尊心的方法来说这句话，”威震天说，“但这……不是很普通的性癖吗？这不就是拳交的意义所在吗？”
“不，不是的！”补天士着急地说，“你不明白，我不是在指性感……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补天士的双手绞了起来。“就是说，在那一刻，在我完完全全占有你的一刻，我打心眼里明白，我彻底控制了你，”补天士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如果我不识好歹，如果我心狠手辣，当场对你开一枪，也让你也尝尝我曾经在你炮下开膛破肚的那种滋味！——你会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一点，绝不会有意见，绝不会有反抗……”
“那是我欠你的，”威震天说，“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
“没错！我怕的就是这个！”补天士说，“你老是说你不想让我感到痛苦，难道我就想让你感到痛苦吗？你以为你是唯一一个有良心的、会为伴侣思考的人吗？你以为我就没有感觉吗？”
“你刚刚还在向我坦白你对我有开膛破肚的报复欲，”威震天说，“你不用在我面前掩盖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报复的甜蜜，我甚至在御天敌还有意识的时候就把他活活做成了一把椅子。还是那句话：我欠你的，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没必要为这种快感而羞耻。”
补天士气得甚至跺起了脚。“好吧！什么都行，对不对？你把你自己完全交到我手里了，你可真轻松啊！”补天士怒道，“那比方说，等我们回赛博坦以后，我坚持要合金盾给你开颅，你接不接受？如果我心急火燎，像擎天柱一样嫌弃常规流程太冗长，非要直接动你脑子不可，你说行不行？”
威震天强迫自己不逃跑。威震天强迫自己不大叫。这是我应得的，他想。“行。”威震天说。
“去你的！”补天士说，“不行！一万个警车和一万个银河议会来了都不行！”
“不行吗？”威震天说，“如果所有人都强烈这么要求，而且过程也合法，你也没权限替我拒绝吧。”
“去他的法律，”补天士说，“我会先杀了你，炸光你的尸体，然后再自杀。”
威震天的接口第三次不争气地湿了。他的情欲一定是不小心在脸上流露了出来，因为补天士突然不生气了，反而开始笑。
“天可怜见，我只是不想剥削你而已，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不想，”补天士说，“我总是忘不了我处理夺路和挡板时你看我的那个眼神……”补天士垂下眼，“我不想再变成那样的我。”
“我也不想再变成杀死你时的那个我，”威震天同时感到幸福和难过，“或是杀死塔恩时的我，或是……四百万年前被你所拒绝的我。”
“那我们就达成共识了，”补天士说，“无需再吵。”
补天士主动拥抱了他。他迟疑了几秒，便也抱了回去，因为他信任补天士的判断，信任补天士的选择。接着，他想起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意识到这样站着抱姿势尴尬，不能长久，于是就把补天士横抱起来，搬到了充电床上。
“那我们今天谁做0呢？”威震天说。
四目交接。补天士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新的大战即将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