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聪明
最后的决斗结束了。救护车（人名）和急救员把不省人事的警车从办公室里架了出来，装进救护车（载具）里，送往ICU。补天士和霸王站在窗口，目送他们远去。
霸王手上满是警车的血。补天士拿出了两根烟。
“抽吗？”补天士说。
霸王接过了烟。补天士为他点了火，接着也点了自己的烟。
米尼莫斯恰好在此时推门而入。办公室里的烟味让米尼莫斯皱起眉头，但米尼莫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桌上放下了几块数据板。
“如果你想正式起诉警车的话，”米尼莫斯对霸王说，“你最好读一下这些文件。事先警告一下：这将会是非常繁琐而且艰难的。”
“你才是律师，你想必是比我更懂这种事的流程，”霸王边说话边拿起数据板略览一番，嘴角勾起了一个扭曲的弧度，“如果我真的和警车对簿公堂，你会愿意为我辩护吗，通天晓先生？”
“我为威震天辩护，”米尼莫斯说，“我现在没空。”
霸王哼了一声。
“但是等威震天的案子结了，我还是可以接你单的，”米尼莫斯说，“不过你得交钱。”
霸王沉默了。补天士偷笑了起来。
“请注意：我不收赃款，”米尼莫斯说，“得是你合法赚来的钱才行。”
“可是战争已经结束了，”霸王说，“就连银河议会最近都没有什么军火单子。”
“确实如此。”米尼莫斯说。
“那我怎么赚钱啊？”霸王说，“我只会这个。”
“你可以去读书啊！学点新技能，当个文明人，”米尼莫斯说，“我就读了不少，最近对婚姻法的研究又更进了一步呢。”
补天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补天士以前从来没有抽烟呛到过。
“我怎么可能读——我又不是威震——”霸王及时止住了自己，“就当我想学新技能好了，难道会有学校愿意收我？”
“你不是唯一一个难以适应战后生活的赛博坦人，你的情况并不例外，应对机制也早已有之，”米尼莫斯说，“很多学校都对老兵开设了教育优惠，尤其是生化环材的专业，据说甚至会完全免费。”
“听起来像是在骗苦力，”霸王说，“难道就没有好一点的出路吗？”
“脑科医师的出路就挺好的，而且一直都缺人才，”补天士说，“你要不要去考个资格证试试看？”
“这是个敏感职业……”米尼莫斯说，“我不认为霸王可以……”
“这工作相当高薪，”补天士说，“何况霸王是聪明人，在反杀合金盾的时候就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脑科水平。现在只需要考出一份正式证书就能上岗了。”
“就连威震天都没叫我做过卷子，”霸王说，“我不用考试也当上了六阶。”
“那是因为你是威震天的关系户，”米尼莫斯说，“这在汽车人里可行不通。”
“你能考就偷着乐吧，”补天士说，“你根本不知道合金盾在环锯那里读了多少年的博士，又干了多少年的博士后……”
“其实我知道，”霸王说，“环锯跟我讲过很多他学生的八卦。”
补天士猛吸进一口烟，然后又开始吐气。“环锯有告诉过你别的事么？”补天士说。
“就算他想说漏嘴，他也没这个本事，”霸王说，“他早就删除了所有重要工作的细节记忆。当威震天来杀他的时候，他甚至不记得他对威震天实施过皮影戏。”
“真方便，”补天士说，“威震天自己倒是忘不了。”
“呃，所以才说，这是敏感职业，”米尼莫斯说，“补天士，我们不能——”
“但这也是和平年代民用脑科技术的卖点，对不对？”补天士对米尼莫斯视若无睹，“删除不雅观的记忆，删除痛苦，删除阴影。战争结束了，很多人都有这个需求。合金盾自己现在也是在干这行。”
“合金盾是见不得人的汽车人特务，没几个人记得他的存在，”霸王说，“我是霸天虎的将军，六阶的战士。我亲手造成了无数人的痛苦和阴影。”
“那不就更好了，解铃还需系铃人嘛，”补天士说，“用这一点来打广告，你的业绩想必可以一飞冲天。”补天士敲了敲霸王的大腿，因为补天士只能够到这个部位。“威震天把你做成了活生生的武器，”补天士说，“听说你一向对威震天很叛逆，何不更彻底地反抗一下威震天为你指定的功能？”
考试如期举行，出题人、审题人和监考人都是合金盾。为了维护考场秩序，曾经在格拉斯九号共事的巨无霸福特和天火都被叫过来坐镇。
当霸王做完第一面卷子的时候，天火自称肚子痛，成功申请了早退。于是考场里只剩下合金盾、霸王与福特三人。
第二面卷子显然比第一面难很多，霸王动笔的速度开始减慢，庞大的身躯缩在小小的椅子上，几乎显得有些可笑。看着霸王抓耳挠腮解题的模样，福特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他瞥了一眼合金盾，发现合金盾毫无动摇的迹象。
没长脸的家伙在这种方面就是有优势，福特想，连表情管理的功夫都省了。
霸王又继续与第二面奋战了一小时，做第一面时嬉皮笑脸的神态已经完全消失，脸色愈发阴沉凝重。福特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种难度曲线或许是考试的常态。怪不得天火急着跑路，福特想，他肯定是害怕霸王做不出题后无能狂怒对我们动粗。
半小时后，铃声响起，考试结束。合金盾毫不留情地走上前去，从依旧没放下笔的霸王手中抽走了卷子。霸王错愕地看着合金盾，仿佛全然忘记了考试的时间是有限的。不难看出，霸王已经有四百万年没写过卷子了。
“这不公平，”霸王说，“这和实操起来根本不一样，怎么会有这种题目？”
“实操是实操，考试是考试，”合金盾的声音里透着笑意，多半是把考试当成了他这个专业脑科医生被霸王这个外行反向开脑的雪耻之战，“考不出没什么丢人的，我也考了很多次呢，你明年再来吧！”
霸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撞倒了用来做题的小桌子。合金盾立刻躲到了福特身后，并用手中的设备开启了试卷的电子上传。
“请考生在考场内保持文明。”福特用尽可能平稳的声调说。
“哦，文明！是啊，这是你们汽车人最爱的东西，”霸王揶揄地说，“切开别人的头颅，刺探别人的隐私，多么伟大的文明……最后还把这种技术普及化，甚至商业化，同时还要装模作样设置繁琐的形式主义门槛，把有实践能力的人挡在外面——”
“既然你脑科技术这么好，”福特终于忍不住说，“那你拷打我整整三年是图什么，直接开颅刺探情报不就行了吗？”
话一出口，就连福特自己都愣住了。他发现这是他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思考这个问题。他望向霸王，看到霸王同样呆滞在原地。他意识到这也是霸王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思想这个问题。
“不是吧，”福特难以置信，“你根本没想过，对不对？你真的没有……完全没考虑过这个操作方向……”
“可是，可是，”霸王说，“我身上没有装探针啊，威震天又不会给我配的！当然只能用物理方法——”
“开什么玩笑，格拉斯九号可是汽车人监狱，”福特说，“医务室里怎么可能没有备用针？你压根就没去检查过吧？你完全忘了这回事吧？”
霸王瞪大了原本就巨大的光学镜，一句话也说不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福特说，“你这，你这，你这大聪明，”福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白白在我身上浪费了三年！整整三年啊！全都是无用功！”福特扶着教室讲台，以防自己笑倒在地，“威震天收六阶前不检验一下智商的吗？怎么能白痴到这种程度？”合金盾担忧地看着他，可他已经顾不上合金盾了，“说到威震天，你知道你逃出寻光号的时机正好和威震天上船错过了吗？”他怀着无尽的喜悦欣赏着霸王的表情变化，“但凡你不要逃得那么着急，在寻光号上多留一会，威震天就来当我们的船长了，你就可以直接碰到他了，可你偏不！你就是爱浪费时间，你就是爱走弯路，”福特觉得自己一生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此刻霸王给他带来的幸福感甚至超过了过去的斯曼兹大捷，“急救员以前和我说过你和补天士是同一周期神铸的，我还不信，现在我不得不信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福特自由地冲出考场，全然忘却了一切规章制度。他在大街上引吭高歌，在人行道边手舞足蹈，边走路边打开手机，向他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发短信通知他刚刚挖掘出来的霸王笑话。曾经他每次看到霸王都会看到一头怪兽，可现在他看霸王只能看到一个傻瓜。恍惚间，他回忆起了补天士向他解释霸王考试动机时说的话。
“霸王给包括你在内的太多人带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补天士说，“现在这种阴影终于可以被磨灭了。和平年代终将消化战争机器。”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福特想，反正我的阴影没了。